“你方便的话就留下吧。”陆元昭摸了摸陆灕的头,难得松口,“我让阿姨给你收拾客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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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间吃过饭,吴睿就送来了沈淮序的行李,几件换洗衣物,和几份需要处理的文件。
沈淮序把东西搁置在了客房,吃过晚饭,洗了个澡,在房间陪陆灕画白天没画完的国画。
或许是因为白天玩了一天,陆灕今天上床很早,洗完澡就乖乖地窝在床上,等沈淮序给她讲故事。
陆灕的睡前读物都是陆元昭一页一页读下来的,沈淮序翻开书,见中间页脚折起来一页,还以为是陆灕做的标记,翻开,才发现上头的故事讲的是尾生抱柱。
相传尾声与女子相约于桥下,怎料女子未至而洪水涨,尾声抱柱不离,最后溺于水中。
沈淮序简要地浏览了下这个故事,心想大晚上的跟孩子讲这些生生死死的故事好像不太合适,他捋平书角的折痕,问陆灕,“妈妈讲过这个故事吗?”
陆灕钻进沈淮序的怀里看了眼他翻开的页面,“没有。”
“妈妈说,这个故事很难讲。”小孩子不知道爱情是何物,只是好奇书里那个让母亲闭口不言的故事,“为什么呀爸爸。”
“这个故事不难讲。”沈淮序揉着陆灕的发顶,委婉地讲这个故事,“古时候有个书生,叫做尾声,为了等一个人,宁愿被水淹没,也要坚守约定。”
陆灕专心地听着,等沈淮序讲完,才问他,“那后来他等到了吗?”
“爸爸也不知道。”沈淮序的指腹摩挲着,好像在努力地抹去心底的那道无法无视的记忆伤痕,“但爸爸觉得应该是等到了的。”
“那爸爸有这样等过妈妈吗?”
沈淮序的喉结滚动了下,他看着陆灕认真的眼眸,点了下头。
等过的。
只是没能等到她回头。
陆灕勾住沈淮序的小指,不解地眨着眼,“那为什么爸爸还会喜欢别人?”
沈淮序一愣,他没想到陆灕会突然问这个,他垂下头,轻轻地抚了下陆灕的额角,温声问:“这是谁说的?”
他知道沈家的那些事,陆元昭从不会在孩子面前提起。
所以是谁在六岁的陆灕面前,撕碎他们心照不宣的遮挡布。
“我之前上大班的时候,他们说我都是妈妈来接我。”陆灕小声说:“他们说我爸爸不喜欢妈妈,喜欢别人,所以不来接我。”
小孩子的世界里没有离婚这个词,也不理解所谓分开,只知道喜欢和不喜欢,沈淮序从未出现在陆灕的幼儿园生活中,在陆灕的同学眼里,就是爸爸不喜欢妈妈。
“没有。”沈淮序看着女儿澄澈的眼眸,坚定地说:“爸爸一直爱你和妈妈。”
哪怕她从没有爱过他。
陆灕心满意足地点头,“荔枝也爱爸爸。”
“早点睡。”沈淮序替她拉上被子,耐心地承诺道:“以后爸爸也会来杭城,接我们荔枝放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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陆元昭见沈淮序牵着陆灕回房睡觉,就自觉端着茶杯去了书房,把卧室留给他们父女,没多打扰。
这才看了一篇论文,就听见一阵敲门声。
“方便借用下书桌吗?”沈淮序隔着门问她:“客房的信号不太好。”
今晚周自恒临时加班,现在还没回来,齐祺方才接了通电话,裹了件大衣就拿着车钥匙出去了,陆元昭也不知道什么时候回来。
“进来吧。”陆元昭把自己的笔记本电脑同水杯端到了齐祺的书桌上,把自己的位子腾出来给他。
齐祺不喜欢别人坐她的位置,但陆元昭例外。
沈淮序端着电脑走进书房,坐在了陆元昭的座位上,“我一会儿有个会,只占用三十分钟。”
这个点开会,估计是海外分公司的事,陆元昭心说你就是占用两小时也跟我没关系,“荔枝睡了?”
“睡了。”
“辛苦了,那你忙吧。”陆元昭头也没抬,继续在电脑上给本科生改论文。
会议开始前其实没什么事,沈淮序签了几份文件,装出一副忙碌的模样,其实借着笔记本电脑的遮挡,时不时地观察陆元昭。
他已经很久没有好好看她了。
她好像比起半年前在新加坡时清瘦了许多,眼睑下总带着一层薄薄的青黛,不知道是不是熬夜过度。
看得沈淮序一阵揪心,想着要不要跟陆元昭的导师打声招呼,但刚拿起手机,又放了下来。
陆元昭不喜欢他过多干涉她的生活,他们婚姻存续期就是如此。
沈淮序也时刻提醒自己,保持着他们之间的界限。
因为一旦越界,或许就是无可挽回的死局。
跨国会议结束时,陆元昭早就趴下了,枕在手边的文件上,圆珠笔还虚夹在指尖。
就这么睡着了。
槛窗好像没关紧,刮进来一股冬日里若有若无的凉意,沈淮序拿起一边的毯子,绕过桌边走到对面,凝望陆元昭的安静祥和睡颜,轻手轻脚地给她盖上。
陆元昭睡得很浅,毯子刚盖上,就睁开了眼,猝不及防地和沈淮序来了个四目相对。
“怎么了?”她盯着沈淮序近在咫尺的脸庞看了半晌,揉了下眼。
沈淮序沉声说:“你睡着了。”
“你开完会了?”
“嗯。”
“那你去客房休息吧。”陆元昭打开处于睡眠模式的电脑,将自己改好的论文逐一保存,站起身正要从他身前走过,“我去陪荔枝睡。”
“昭昭。”
沈淮序预判她的动作,横跨一步,并不避让,反而伸出一只脚挡住她的去路。
“……”陆元昭被他堵在桌边,这才舍得抬起眼皮分他一个眼神。
他方才喊她昭昭。
昭昭。
这是只有亲近的人才会喊的名字,以往只有家里人会这么喊她。
但沈淮序已经很久没有这么喊过她了。
陆灕就睡在隔壁,沈淮序怕吵醒陆灕,刻意地压低了声音,最近圈子里传的那些风声他不是没听见,他也知道,陆元昭肯定也是听说了。
本来准备今天下午和陆元昭好好谈谈,谁成想陆元昭不在,来来去去下来,他这一天下来都找不到合适的由头同她解释,想起今夜陆灕睡前说的话,他还是向她郑重地保证,“我不结婚。”
他从来没有再婚的打算。
这几天他忙,忙到今天早上才从一众发小嘴里得知那些家里长辈背着他放出的口风。
他已经让人处理掉了。
只是他好像多心了。
“沈先生。”陆元昭转过身,恹恹地靠在擦得透亮的玻璃槛窗上,说话的口吻一如既往的冷淡,“你多虑了。”
“你结不结婚——”
“那跟我有什么关系?”
她在推开自己的胸膛,转身回了隔壁房间,连一丝残影都捕捉不到,直到听见隔壁房间咔哒的落锁声,沈淮序才缓慢地挪动脚步。
他一人走至书房外的回廊,对着院内一地冷寂月光出神。
无论是结婚还是离婚,他们的关系仍旧和从前没有分毫差别。
一个豁达放手,一个拼命挽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