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元昭认床,这两天换了个地方都没睡好,凌晨醒过一回,哪怕齐祺再蹑手蹑脚地回来,那点响动还是落入了她的耳中,但她没吭声,坐在房间的沙发椅上玩了会儿手机,有了点困意才上床睡觉。
齐祺干笑几声,坐起来,凑近问她,“下午什么安排?”
“还剩两篇论文要改。”
“你一会儿去改完呗。”齐祺玩着指甲,安排她下午的行程,“要不要下午去我会所看看?”
陆元昭挑了下眉,“你不去公司了?”
“我爸说你难得来一趟,让我多陪陪你。”齐祺乐于当甩手掌柜,“也多亏了你,齐总才肯高抬贵手给我放几天假。”
“那我得谢谢姑父。”
“别打岔。”齐祺制止她,“新招的接待长得都还不错,还有几个还是大学生出来兼职的。”
“……”陆元昭在手机上回了几条消息,连个眼神都没分给她,“算了吧,我又不喜欢这款。”
“是是是,你就喜欢江聿那样的——”
陆元昭从小就喜欢身上自带的书卷气息的男生,那个所有人都为之惋惜的初恋——那个历史系的高材生江聿,恰好完美地贴合在陆元昭的所有审美点上。
不然陆元昭怎么会当年在酒吧只看了一眼,就一眼相中传闻中的沈家长子沈淮序。
还不是因为沈淮序那张脸,在陆元昭眼里,和早逝的江聿如出一辙。
“行了。”陆元昭眼底清明,那些旧事早已随着时间尘埃落定,也没必要拿出来反复惋惜,她冷静地提醒,“往事就别再提了。”
“那我不说这个了。”齐祺知道陆元昭闭口不谈的原因,改口道:“不过我倒是特地按照你的喜好去找了几个,你真的不去看看?”
“算了吧。”陆元昭连忙拒绝,“我早不喜欢这款了。”
“不过姐——”阿姨端上来焦圈和豆汁,放在藤椅旁的小桌边,陆元昭喝不来这个,把那碗豆汁推远了些,夹了块山楂糕放嘴里,“我妈又要给我介绍对象诶。”
齐祺慢悠悠地拿筷子,对此早已见惯不怪,“介绍对象而已,又不是让你结婚。”
周砥早些年外派出国,陆凡枝也跟着去了,一双五岁的儿女就这样留在杭城给退休的老人养着,大概出于愧疚,陆凡枝这些年来总是变着法子安排陆元昭和各色单身优质青年见面,生怕她后半生孤单。
陆元昭离婚后亦是如此。
齐祺劝她,“其实我觉得你挑个看得过眼的谈谈的也可以。”
男女之间的关系吗,玩玩就好,又没说一定要负责。
“我哪来的闲心啊。”陆元昭皱着眉,看齐祺吃饭,“我现在应付一个沈淮序已经够烦了,你还让我去应付别的男的?”
“沈淮序不是快结婚了吗。”齐祺说:“他结婚后应该会减少和荔枝的接触吧。”
“可是沈淮序跟我说——”陆元昭蹙眉,苦着张脸,“他不结婚。”
齐祺呛了下,她抽了张纸巾擦嘴,才说:“厉害。”
“合着你们还得再纠缠啊。”
其实她都想劝沈淮序,赶紧听他妈的话去联姻,老是纠缠陆元昭终究没什么结果,陆元昭心里当真没他。
可沈淮序就跟不撞南墙不回头似的,拒了一次又一次家里安排的相亲对象。
“不过元昭——”齐祺看了房门一眼,陆元昭的房门紧闭,陆灕还在里头写作业,确认陆灕不会听见后,才问她,“我其实很好奇,你当年是怎么看上沈淮序的?”
在齐祺眼里,沈淮序除了长相上和江聿沾了那么几分像外,性格和江聿却是截然不同。
江聿谦和有礼,温润如玉,而相较之下,从小作为沈家长子的沈淮序,为人严谨刻板,表面上总是一副云淡风轻的矜贵模样,实则对人对事都有着一种不欲宣之于口的掌控感。
这还是齐祺接管公司这几年来,和沈淮序几次合作中发现的。
他和江聿是截然不同的两个人。
若说江聿是带着春日暖阳的和煦清风,那沈淮序大抵是高悬于半空暗红如铁锈的血月。
“就是看上他的基因了。”陆元昭说得很直白,“当时只是觉得,他适合被我借|种,当我孩子的父亲。”
“可你们最后不还是结婚了。”齐祺认真地问:“四年,真就没半点感情吗?”
以陆元昭倔犟的性子,要是真不愿意,怎么会答应和沈淮序结婚?
“不知道。”陆元昭难得的没能给出明确的答案,“反正我没有。”
“少来。”齐祺一语道破,“别以为我不知道——你要是当年见到沈淮序没有一点心动,你根本就不会跟他上|床。”
记忆好似一张装进盒子里多年的卡带,那一帧帧泛黄的老电影,在陆元昭的脑子里,缓慢地回放着从前。
淡金色的阳光斜斜地穿过院角尚未开放的玉兰树,在青石板上投下细碎的光斑,陆元昭眯了下眼,仿若在光影中看见了从前的自己。
那年她二十四岁,在硕士毕业前夕,被陆凡枝喊回京城。
那时正是开春,不知是不是自己来之前的几天接连下雨,陆元昭回到四合院时,眼前的这颗玉兰树已经谢了一地。
她惋惜地蹲在这一地残花边瞅了半天,最后在齐祺电话的接连催促下,扔下行李化了个妆,坐上齐祺派来接她的车,去了她朋友新开的酒吧。
酒吧的灯光斑驳地罩在每个角落,好似在嘈杂的人声交错中蒙上一层薄雾。齐祺坐在她边上,和她姑父发小家的孩子聊了闲聊,陆元昭坐在卡座上闷得慌,借口去上厕所想去透透气,途径吧台时,就看见一个颀长的男人,端着杯鸡尾酒,偏斜地靠在吧台边。
深灰色的卫衣松垮地罩在身上,衬得肩线干净利落,袖口挽起,露出一截冷白的手腕,银边眼睛夹在高挺的鼻梁上,刘海随意地中分,余下一点垂在额前。
看上去像是个刚溜出学校跑这里来喝一杯的大学生。
不知是不是酒吧的灯线作用,陆元昭感觉自己恍惚了下,她凝滞呼吸,站在原地,将眼前的男人,和记忆中的那个温文儒雅的青年重合在了一起。
在某个极为短暂的一瞬间,她好像真的看见了死在三年前的江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