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她一起生活的、最后的一位亲人,衡朔,她的哥哥。
她的这个最后血亲,得了一种无药可治的绝症——梦渊症。
即使在这个科学技术非常发达的世界中,人脑依旧是精密难懂的复杂仪器。
更何况,梦渊症的本质追根溯底,很可能并不是一种器官病变,而是某个强大怪谈留下的诅咒。
只要诅咒没被破解,那么梦渊症永远也不会有解药。
患有梦渊症的人,将会在每次入睡后陷入一种奇怪的睡眠状态:他们会身陷无法依靠自己挣脱的梦境,并在那些癫狂混乱的梦境中逐渐失常,并且随着病情的加重,他们的睡眠时间会越来越长,愈发无法清醒。
睡眠对普通人来说是休息、慰藉,而对梦渊症的患者而言,却是不折不扣的折磨。
甚至有人会生长出多余的、不受自身控制的肢体。
总之,那些不幸身患梦渊症的人只能在逐渐加剧的恐怖梦境中日复一日地等待永远不会到来的黎明。患者最终要么变成丧失人性的恐怖怪物,要么沉入永恒不醒的长梦。
衡朔患病后,漫长孤寂的黑暗梦境开始逐渐吞噬他的理智。
他悄无声息地改变了,像有个是完全陌生的灵魂从内至外,一点一滴地取代了原本的他。
昔日温文尔雅、才学渊博的青年人一天天地死去,留下的只是被疾病逼到濒临崩溃的空壳。
衡念唯一能做的就是和衡朔一起等待铡刀落下,好让痛苦的人获得解脱,留下的人摆脱苦厄。
然而,失望是注定的结局,尤其当人亲眼目睹梦渊症给人带来的变化。
他们最终还是分道扬镳了。
一年前他们大吵一架,在那个无雪的冰冷冬夜,衡念干脆地从钥匙圈上摘掉了那把属于家的钥匙,狠狠地甩在衡朔的面前,和她最后的血亲闹得不欢而散。
离开之后,衡念独自一人去了对她而言完全陌生的城市——柳泉市。
不知道是不是“梦渊症”的影响,在来到柳泉市后,她毅然决然地加入了异闻控制中心,成为了一名异闻控制员。
异闻控制员,是一种全新的职业。[蓝月与红雾]事件之后,人们终于将怪谈放在了明面上,因此衍生出许多相关职业。
而异闻控制员,无疑是最危险的一种。
他们是直面怪谈事件的人类。在官方组织异闻控制中心的组织下,根据任务目标的性质和难度,分编成不同的小队行动。
异闻控制员们奔走在城市中,是为了出面控制、减缓怪谈的蔓延,甚至清除怪谈,拯救那些被怪谈缠身的受害者。
尽管这份工作危险至极,稍有不慎就会导致控制员死亡,但这个职业却出乎意料地适合衡念。
她总能敏锐地观察到异闻事件中的漏洞,而这些不起眼的漏洞,通常会通向怪谈的核心,让衡念能够扼杀掉那些无形的规则、无处不在的诡异、非物理层面存在的生物们。
她天生就该做这行。
她拼了命的接取任务,赚钱还债;时不时见一下衡朔的主治医生,确认他的病情进展,并给那个属于衡朔的账户里打一笔足够他治疗和生活的钱。
出勤越多、解决的怪谈越多、薪酬就越高。虽然她的大部分钱投入了那几乎无底的债务中和衡朔的病上,但她的生活确实逐渐有了起色。
也许一切都会好起来,她曾经天真地想。
但正如那句俗话,“常在河边走,哪能不湿鞋。“
衡念无法永远幸运,她并不是每次都能侥幸从怪谈手下逃脱。
在处理怪谈[如影随形]的过程中,她虽然勉强控制住了这个怪谈的进一步扩散,却因新来的策应人员处理不当,导致了[如影随形]重新苏醒。
而这个怪谈,自此之后就缠上了她。
[如影随形]正如同它的名字一样,像身后的影子,始终贪婪地尾随着她。
她无时不刻都感觉到有人在看着她,视线的余光中,总会有漆黑的身影窥视。
衣柜、床下、床头柜、窗帘后、甚至是电源插座和钥匙孔,任何一个阳光照射不到的地方,都有眼睛正在盯着她的一举一动。
细小的裂缝是它的眼睛、巨大的明月是它的眼睛、甚至动物昆虫的眼睛……也是它的眼睛。
慢慢地,她变得无法入眠,每当她闭上双眼,似有若无的呼吸声就在她的耳边响起,冰冷的气息轻轻打在她的面颊。
一旦她睁眼,她的视线中便一无所有,而在她视野的盲区中,却又好像有一只冰冷的手隔着床垫抚摸着她的脊背。
闭眼是无形的恶意,睁眼是余光中鬼祟的窥探。
而好不容易陷入睡眠,又总会零零散散地梦见以第三人称观看自己的房间,无数只眼睛密密麻麻地排布在房间中,有的藏在窗帘的褶皱、有的躲在柔软的被褥,甚至于头顶的白炽灯中都会有一只充满恶意的眼球。
而恐惧、不安、焦躁,这样的负面情感进一步催化了怪谈的发展。
她没能再次找到抑制这个怪谈的方法,而她的情况进一步地恶化。
在这样日复一日的精神折磨下,她最终还是没能坚持下去,任由[如影随形]操控她的身体,干脆利落地结束了自己的生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