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个房间的布局,她只要闭上眼睛就能够想象得出。
那个房间不大,摆着张米色的木桌,勉强放下了四张靠背椅,顶灯的光线弱而昏黄,地面是略显斑驳的灰色瓷砖。
橱柜被擦得干干净净,井井有条地排列着碗筷和调料罐。房间中最吸引人是那台崭新的双开门冰箱,上面用便利贴写着“明晚8点本厨神要炖牛肉,来得早的有福了”“求你们不要把榴莲放冰箱别逼我跪下求你”之类的闲话。
而她在那里吃过许多次夜宵。
这是异闻控制中心撤离柳泉市后在一座全新城市中的落脚点,胜在这个地方绝对安全,因为一些特殊原因,永远不会有怪谈影响。
所以,这里成了一些无家可归的控制员及其家属的新家。
魏春来简单粗暴,火锅底料炖万物,配上松软的馒头,一起构成一顿什么都有,什么都补的重口味宵夜;
廖清梨会提前包好馄饨和饺子,白面裹着鲜香的内馅,漂浮在紫菜虾米蛋花汤里,一碗下去身心立刻变得暖洋洋的;
而刘月衔下得一手好泡面,而衡念却无论如何都做不出那种面条弹牙爽口,恰到好处的泡面,荷包蛋流心香浓,混着汤底一口喝下,醇厚而舒爽。
甚至有时还能见到钱医生,他的夜宵突出一个简单。面包面复热,再煎鸡蛋,加上一碗清爽纯粹的、可以生吃的蔬菜大杂烩。
沈瓷羽没法吃饭,但他总会在厨房有人的时候点亮自己留在这里的屏幕,在屏幕里吃着和对方一样的食物,还装作津津有味的样子。
衡念并不会做饭。所以每次有人做夜宵时总会带上她的一份。
不过后来,她只能自己给自己做饭了。
而乌沉雪给她做夜宵的那一天,是什么时候来着呢?
具体的日子她记不清了,但是心脏中的未曾痊愈的伤痕却一直隐隐作痛。
那伤口来自许多人。
廖清梨的尸体少一只眼睛,胸口的洞汩汩向外流着血;魏春来被黑暗中的怪物缠住,说要断后的她活不见人死不见尸体;刘队长陷入永恒的沉眠,她的灵魂一辈子都被困在另外一个充满苦难的世界里再无出路;沈瓷羽的数据被另外一个寄生于数字的诡异吞噬,最后只留下了一段很久之前留下的影像。
她记不起来了。
那个夜晚,她第一次自己煮了一锅难吃到诡异的水煮面条,刚刚吃了一口,心中各色各样的情感翻涌,而她第一次萌生了“干脆彻底放弃”的念头。
有人在那样一个并不寒冷,可她却真的孤立无援的夜晚,给了她重新站起的力量。
而在那个夜晚之后,终于又有了一个愿意为她做夜宵的人。
……
乌沉雪的心脏跳得很快。
衡念可能看不出来什么,但他乌沉雪却清清楚楚地知道那张宣传画册上的厨房是那里。
衡念的状态很差,她的神智一直出于一种半梦半醒的状态中,前一秒还能勉强说一句话,下一秒就会沉入梦渊。
这个地方……
他取出被衡念我再手中的宣传册,那本印着熟悉房间的画册在他的手中化成了一滩细碎的、色彩斑斓的像素块。
乌沉雪合上手指,双手交叠,血顺着他的耳侧流下。
“任务指引……”他轻声低喃,再次张开掌心,那些细碎的像素块转化成为一条只有他看得清的金色细线。
尽管乌沉雪将[游戏玩家]的权限转交给了衡念,但他仍对这个系统留有一丝极微弱的控制。
他留下了一个后门。
开启它有两个条件,其一,他必须和衡念接触;其二,作为代价,他的[生命源泉]会作为能源开始燃烧。
作为■■■,能够真正威胁到他生命的东西非常有限,无论对人类而言多么致命的伤害,对他而言都是可以恢复的。
而这一切都是因为他在跨过某个界限之后,获得了[生命源泉]。
但,他的生命源泉确实有限的。
乌沉雪的双耳此时陷入了一种不安的寂静。外界的声音全部被屏蔽,可他却还能听见自己如擂鼓般激烈跳动的心脏。
他不再犹豫,顺着金线所指引的方向前进。
必须要快,他对自己说,否则……他将再次失去衡念,并且,永远不会再有下一次机会。
急促的脚步回响在仿佛永远没有尽头的大厅,他的眼中和心中都只剩下了那条金线。
直至某刻,怀中的衡念重新睁开眼,她短暂地清醒过来。
乌沉雪低下头,他只看见衡念地嘴唇翕动,像是在说什么很重要的东西,只可惜他暂时听不见,他想,也许一切都不晚。在一切结束后,他还可以问问衡念,问问她什么时候才能回答自己的问题。
唉,不对。
他在这个时间线里还没问过她那个问题呢。
……不过,他什么时候才能鼓起勇气在问她一次呢?
乌沉雪的手指按在金线的终点,一扇普通的木门出现在他的眼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