贺府正堂,贺展鞘身上还未来得及褪下朝服,面色严峻地端坐在堂上,一旁崔氏亦是一脸严肃。两侧候着的丫鬟低头默立,大气不敢喘。
“老爷,此事急不来。好事不出门,丑事传千里。况且咱们云卿何来什么隐疾,只是宫中稍有一些风言风语,便传得有模有样。”
二房姚夫人表面上劝着,心中却已忍不住暗自得意。早就看不惯平日七皇子对她一往情深,现在传她患有绝嗣之疾,这就意味着她定无法嫁入皇室,搞不好连武安侯也因此来退亲。
身边贺云姝轻声附和:“是啊,宫中向来如此。许是看不惯阿姐与七殿下的感情,胡诌罢了。不过阿姐,怎么在未婚之前和武安侯共处一室,这传出去,多折贺府的颜面。”
这时贺云卿羽睫扇动,抬眸看她。今日她一袭桃粉锦缎襦裙,衣襟点缀海棠花纹,云堆翠髻,耳畔悬着一对珍珠坠子,更添几分恬静。
说这话像极了家中最懂事的孩子。
贺云姝比她年幼一岁,在昭京的贵女里面也是声名远扬。
京中都知崇远大将军有两女,一动一静,两个极端。大娘子虽生的美艳,但成日与男子没两样,成日混在军营的士兵中,要么就是粘着七皇子玩遍京城,哪有女儿家的羞态。而小娘云姝,人如一汪清泉,样貌清丽脱俗。文人赞她如人淡如菊,知书达理,不争春华。
世人常被外貌所迷,殊不知,那看似娇弱的花朵,外表柔美,实则暗藏致命的毒刺。
她上一世也被蒙骗险些载在她手里。后来才知道,贺云姝暗中喜欢须衡多年,前世是她使了些手段,让她远嫁,离开了京城。
她坐在圈椅上,声音懒洋洋的,“我与武安侯婚事乃太后亲赐,就连太后都没说什么,谁敢在背后议论?”
贺云姝忽地红了眼眶,语气满是委屈:“我也是为了阿姐好。流言可畏,世人之口难堵,若是武安侯真信了那些你患病的传言,一怒之下退了亲事,往后阿姐在京中可如何嫁人?”
贺云卿冷冷一笑,语气淡漠:“多谢妹妹挂心。眼看冬至将至,妹妹有功夫不如早点去相明寺,为自己求个良缘。”
“你还在这是胡闹?云姝说的哪一点不对?”贺展鞘的脸色如炭,骤然起身怒斥:“你在太后跟前口无遮拦,俪嫔娘娘和七殿下都在场,我前脚才去求俪嫔去求太后开恩,你倒好,转身就闹出这么一桩事!不仅叫俪嫔难堪,你与武安侯共处一室一事,明日就能传遍整个昭京。现在宫里又到处传你患得……”
说到这,贺展鞘气结,涨红着脸,连两撇胡须都微微颤抖。
崔氏一旁心疼极了,不满道:“事已至此,你再问责有何意义?我倒觉的要是七殿下因此事而放弃卿儿,不嫁也尚是一桩好事。而霍家早已落寞,卿儿嫁过去也是低嫁,他还挑剔起来?”
贺展鞘怒喝:“饿死的骆驼比马大,霍家虽大势已去,但也算个皇亲国戚,代表着皇室的脸面。”
贺云卿起身忽然严肃起来:“爹,今日之事确定有些唐突。但这门婚事本就是幌子,朝阳郡主不满这桩婚事,又不敢抗旨,而太后不好直面拒绝,便拿贺家做挡箭牌,一是为了帮郡主脱开婚事,二是为了打压贺府,这事本不值得推敲,而皇上与太后心中如明镜。现在爹再去说这事,只会让太后对您更加忌惮。”
贺展鞘不禁一怔,目光落在面前的人身上。她言辞从容,举手投足间自带一股凌驾众人之上的气势,丝毫不像未出阁的闺阁女子应有的姿态,竟他感到一丝压迫感。
须臾,他叹气,“现在不仅如此,宫中传你换得绝嗣之症,这事便会成为整个京城茶余饭后的话题,这看笑话的事小,你往后还怎么寻夫家。”
她望着贺展鞘两鬓斑白,心中五味杂陈。她明白,他们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她此生安稳无虞。她轻道:“阿爹,是女儿先前不懂事,让您和娘亲操了太多心。这门婚事于我而言,不过是嫁与谁罢了,甚至不嫁也无妨。只要贺家安好,便是女儿此生最大的心愿。”
况且,霍砚川在前世连自己的大婚之日,也不愿多待片刻,可见是多不待见她。
要是他真顺势而上,借机解除这门婚事。她还求之不得,此生终是也不会被锁在深宫宅院中。
“云卿表妹才貌双全,容颜如月,绳子不怕影子斜,纵然流言如虎,自将不攻而破。”坐在角落的姚霜月轻声开口。
姚霜月是二房的远房旁支的亲戚,前不久家道中落,前来投奔到此。
她依旧如印象一般若水出芙蓉,素然淡雅,一袭镐色素衣衬得身姿愈发清丽,月色玉兰簪松挽云鬓,蛾眉远山含黛,唇染浅樱,映出几分温润气息。眼眸中似藏了一泓秋水,自带清逸之姿。
贺云卿对这位表姐印象并不深,只记得她气质恬淡,如幽兰般不争不抢,自江南而来,温婉清雅。不知何故被皇上看中,纳入宫中为妃,然入宫不过一年,便香消玉殒,悄然逝去。真是可悲可叹。
一旁的姚湘兰小心翼翼地试探道:“云卿,你真的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