亓官霂焱平日如鹰隼般锋利的眼神,此刻掺杂了些令人读不懂的情绪,虞妆暖觉得眼角被他抚过的地方发烫,却在他进门时只仓皇看了一眼就不敢再抬头。
觉察出殿里气氛不对,亓官霂焱身后跟着的一应侍从都不敢出声,就连陈安都站在了几步开外。
满室沉寂中,他突然拉起她的手腕,极轻微地动作,以及低声到近似温柔的嗓音,“出去走走吧。”他提议。
天河夜转漂回星,银浦流云学水声。苍穹如衣,罩住偌大的御京城。
亓官霂焱自出殿就放开了她,虞妆暖亦步亦趋的跟在他身后,二人一路无言,偶尔有宫人请安,他恍若未见。
他已好几日未踏足后宫,自伍氏死后,虞妆暖还没见过他,做皇帝就是这点好,都是别人等着他召见,他从不等别人。
他走的极慢,闲庭漫步般,以致于虞妆暖好几次差点刹不住越过他,幸好即时将脚收回来才没被他发现,不然也是藐视君主、妇德有亏的罪过。
气氛有些说不上来的不对劲。虞妆暖被迫出来遛弯,心里还存着伍氏枉死的事,对他实在难以笑颜以待,只是明明刚才还是她在伤神,怎么转眼的功夫就感觉他心情也不太好……
唉,君心难测啊君心难测……虞妆暖愁眉苦脸地跟在他身后。
她满怀心事,又一次不注意走在了他前头,这次没刹住,愣是走出几步开外才发觉,回过神才发现他已经驻足不停,正盯着她看了。
虞妆暖头皮发麻,知道这在宫里是可大可小的罪过,估计还没有人敢走在他前头。她呆愣一瞬,紧接着提起裙摆小跑回到他身边,连忙站在他身后。
亓官霂焱扭过头看她,看见她乖巧地、讨好地、有些歉意地缩缩脖子冲他一笑,美目弯成月牙,露出些少女憨态来。他倏地笑了。
那笑容连他自己都未曾发觉,所以也没能及时收回来。
虞妆暖心里石头落地,心想能笑就好,那就是不会怪自己咯~
亓官霂焱走路时爱想事情,被她这么一打断,只能收回思绪,如此才发现她原来一直与自己保持距离,都快与陈安他们站到一起了,他不满,“你老躲在朕身后干什么?”
虞妆暖一时没反应过来,她哪里有躲,明明是恪守宫规礼仪,始终站在他身后。
没等她反应,亓官霂焱一把将她拉到自己身边,那力道大的,使她险些踉跄。她以为他要为刚才的事治她的罪,立刻吓得汗毛倒竖。
亓官霂焱拽过她,继续对她表达不满,“给你身宫女的衣裳,你都能去当陈安手下了。”
说完他才察觉出不对劲,她好像格外的怕自己,比初入宫时更甚。亓官霂焱自然知道是为什么,他心里跟明镜似的,否则也不会今日专程来找她。只是他已酝酿好几日,想着怎么说才能让她释怀伍氏的事,眼下却不知从何说起。
再看她怯生生站在自己跟前,更是反思自己刚才是不是话说重了。
她怎么总是这么怕自己呢,揽月阁那次咬他也是,明明后来看到他手上牙印,她却连问都不敢问,好像他会把她怎么着似的。
难道他真的凶如猛虎?亓官霂焱登基以来一直希望自己能令人畏惧臣服,但他眼下头一次开始讨厌这种畏惧感,像在她与他之间划出的一条银河,怎么也不能跨越。
既然话说重了,是不是该哄哄她?亓官霂焱心里想着,却发现自己并不会哄人,比这更可怕的,是他竟出现了要去哄一个人的念头。他习惯了发号施令、就事论事,好像从来没有这般儿女情长的心思,哪怕是曾经在裘府,他对裘盈盈也是引为知己的欣赏,绝不曾如此扭捏。
两人漫无目的地走着,直到一个有些荒凉的地方,虞妆暖才惊觉这是揽月阁。三个月前她曾独身来此,还遇到些不愉快的事,犹记得那晚枝桠颤颤,令人惶惶的样子,实在算不上什么好的记忆,那以后她再也没来过。
地面上发出奇怪的声音,是走在前面的亓官霂焱踩到了枯树枝,他顿了脚步,一行人都停下来。
此时的未央宫,迎来一位意外之客。酒儿匆忙出来迎接。
静妃站在未央宫外,盈盈而立,清冷如一掬月光,只带了妡儿一人。
她看着酒儿,脸上是名门贵女所持的矜贵,“明日就要下发各宫例银了,本宫仍对账目有些疑惑,不知皇后娘娘歇下了没有,本宫想请教一二。”
酒儿听得皱眉,这“请教”二字真是说重了,静妃自领了协理六宫之权就做的得心应手,好似早有经验般,能不让皇后操心就不让操心,连娘娘自己都说以静妃的能力担得起这协理之权,怎么这大晚上的静妃突然上门请教?
酒儿也不敢怠慢,只得赔笑道:“静妃娘娘,真是不巧,皇后娘娘与陛下方才出去了,只怕一时半会回不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