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白父亲苦心后,她语气也郑重许多,“此事怪不得父亲,我归宁,府里已是精心准备,遇蛇实属意外,若陛下问起,女儿也会替父亲向陛下解释的。”
太傅终于肯罢休,在虞妆暖相邀下落座,父女久未谋面,虞妆暖又思念家人,便提议父亲还和从前一样,唤自己闺名“暖儿”。
谁知太傅刚听完便回绝了,言“君臣之礼不可废”。
太傅平生恪行周礼,最讲规矩,从不留人话柄,否则也不能多年都不出什么差错,让丞相和大将军没有破绽可循,只能安些欲加之罪,打压其门生旧友。
然而虞妆暖如今已是一国之后,对家人却仍无力庇护,还要使父亲行事如履薄冰,瞻前顾后,思及此,她心中有些苦闷。一转念,想起门外跟自己如影随形的陆敖,她又警醒几分。
“本宫要与尊亲叙话,尔等退下,在门外等待召唤即可。”
她一声令下,房里侍奉的人鱼贯而出,临走前将门从外关上,顿时屋内声音与外面隔绝开。
眼下,他们父女可以好好说话了。
想到今日母亲的话与父亲如今的处境,虞妆暖有些动摇,决计还是问过父亲再做决定。
谁想太傅听了她转述母亲的话,怒意丛生,念及礼节又不能当众拍桌子,只能一拳狠狠捶在自己大腿上,怒斥妻子是“愚妇之见”。
虞妆暖不想父亲是这种反应,忙问怎么了。
太傅深叹了口气,“虞琪昉是什么性子,臣焉能不知?他一个纨绔子弟,整日不务正业招惹是非,他父亲为此没少头痛,让他上朝堂,休说堪当大任,只怕是个无足轻重的官职,他也能搅出一片是非来,如此岂不恰好给了李裘二人整治我的机会,夫人虽是好心,但见识浅薄,只顾着血缘亲疏,却无法参透其中要害。”
言罢,太傅摇头,对自己这个不上进的侄子也有些无奈。
见父亲与自己见地相合,虞妆暖定下心来,又问他觉得冯友章其人如何。
提起这个女婿,太傅脸色缓和不少,想起今日陛下对他作诗后的称赞,太傅边捻须边点头,连连夸赞,对此佳婿既欣赏又得意。
虞妆暖顺势追问:“那依爹您看,姐夫日后可能在朝堂上对爹鼎力相助,帮爹抗衡李裘二人?”
太傅果断摇头,“友章为人耿介,只可能效忠朝廷,效忠陛下,绝不会行结党营私,争权夺利之事。”
果然!此话与虞妆暖心中所想也相差无几,她不禁疑惑,父亲为何还如此高兴。
“‘居中守正,行以致远’,这正是陛下看重友章的地方,眼下陛下需要的正是他这种人才,他是臣当初选出来的人,如今证明臣没有看错人,所以臣高兴。”太傅如是解释道。
虞妆暖对父亲这中直的处世态度不敢苟同,自己已身陷险境,哪还有功夫管旁人前程。但太傅对子女一向教导严格,坚守原则,她也不敢明言悖逆,只好转了话题。
房内没有旁人,想起心中一桩久不放心的事,她问地有些急切,“对了爹,兰儿可在府中?”
昔日的皇后遇刺案尘埃落定,只留兰儿一个可能的证人,虞妆暖暗度陈仓将她送到虞府后,一直难有机会追问后续,此事压在心里日久,她定要借归宁问个清楚。
太傅闻言,做了个噤声的动作,示意她小声言语,虞妆暖笑称父亲过度谨慎,毕竟屋内只有他二人,外头应是听不见的。
“小心谨慎些总是无妨,娘娘在宫中也要居安思危,一刻不可放松警惕,遇刺之事,便是娘娘轻敌才纵得他们如此大胆。”
想到遇刺案伍氏枉死的事,虞妆暖心中仍是有些悲愤。知道眼下不是宣泄的时候,她强逼自己咽下苦楚,只与父亲分析厉害。
“女儿入宫以来,也对后宫形势有所了解,在女儿入主中宫以前,珍妃与静妃分庭抗礼,各成一派,俨然是朝堂战火的延续,珍妃嚣张跋扈,与女儿并不和睦,静妃……倒是有些看不透她,原以为她心如止水,可又似乎不是。”
太傅目光炯炯,捋着胡须忆起往昔,“娘娘可知,为何权倾朝野的大将军和丞相,会同时把女儿嫁给当今陛下?”
在虞妆暖及众人眼里,先帝给大将军府赐婚,丞相怕裘家女嫁入东宫得势,遂请先帝亦赐婚自己的女儿与当今陛下,但虞妆暖将此说给父亲听时,却被父亲否认。
“娘娘或许不知,大将军一开始并没有嫁女的心思,他乃手握兵权的重臣,先帝自然也不会以圣旨迫他嫁女。”
虞妆暖入宫后对静妃始终知之甚少,如今听父亲说起,忙聚精会神的听着。
从父亲口中她得知,当初东宫势力还未壮大,李裘二人都处于观望之中,尤其大将军一直着重栽培他这个聪颖的女儿,不愿她草草嫁人,谁知某日大将军进宫与先帝密谈,翌日先帝便下旨赐婚。
说到此处,太傅难得露出些困惑表情,“这道旨太突然,之前没有一丁点风声,所以臣断定大将军进宫定是向先帝说了什么,可他为何突然改变主意同意嫁女到东宫,谁也想不通,只是他一旦同意,丞相定不会坐视不理,二人相继嫁女,东宫如虎添翼,继承大统也就顺理成章。”
脑海中闪过某块半旧的锦帕,虞妆暖再开口音都有些低了,“也许,女儿知道这是为什么。”
太傅抬头看她,“哦?”
她将锦帕的事和盘托出,太傅立时明了,大将军爱女如此,必不忍女儿婚前与东宫有染的事流传出去,坏了爱女名声,索性求得陛下赐婚,成全二人。
言至此,太傅内心深处却有些惶然,他教导当今陛下多年,比旁人更知其心性,如此一石二鸟……
圣心不可揣测,虞翁序不敢细想,就听女儿又问他:“对了,那个韦英和爹是什么关系,为何爹如此信任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