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谢天谢地,是扶着的。
很难判断濑音是对他抱有戒备,还是单纯放他一马,但谢天谢地。
进门第一眼,松田阵平陷入了短暂的沉默。
左边,一堆二手书被胡乱垒成小山,上面压着一碗吃了一半的泡面,还有一个明显被用到快没气的打火机。
右边,几个破破烂烂的玩偶和洗得发黄的晴天娃娃正艰难地挤在一个过于粉色的坐垫上,像是在开某种怪异邪教会议。娃娃头上别着一张歪歪扭扭的小纸条:【打工就是人上人!!!】
……等下,晴天娃娃这东西,不是应该挂在屋檐下吗?
再往前走两步,踩到地板嘎吱一响,濑音立刻一脚踢歪茶几角落,“咔哒”一声,一把刺刀从松田脚边划过。
濑音笑得无辜又自然:“鼠害严重,防鼠机关,很实用的。”
松田:“……”
“老鼠嘛,总得一只只抓出来杀掉。”时弦濑音阴暗一笑,“你说对吧?松田警官?”
“在咖啡店,你怎么知道我是警察?”松田阵平突然看着她的眼睛。
他指的是在咖啡店那句:“警官先生,您怎么样了?”
当时松田阵平还没来得及自我介绍。
“哦,我在摩天轮下面的时候,见到你出来。这种时候专门往危险的地方跑的,也只能是警察了吧?”
濑音眼睛向右上方一晃,是人在编撰时的下意识反应,这种简单的心理学,在警校都是通识课程。
她在说谎。
见她想用缠着纱布的右手给他倒水,松田阵平突然开口:“我帮你重新处理一下吧。”
“嗯?”
“你的手。骑了车,又淋了雨,该换纱布了。”
濑音手一顿,“不用麻烦啦,这点小伤——”
“你家消毒用品在哪儿?”
“……”
濑音“唔”了声,脸上平静得一丝波澜都没有,心里已经九曲十八弯。
她当然有,甚至不止有,是全套战术级配置,从止血带、缝合针到高压氧片一应俱全,被打包放在了一起。
可她不打算拿出来,那不是一个普通独居女性该有的东西。
果然以后还是要把基础的东西专门找地方放,装装样子。
而且正常人家会把医药箱收在柜子里,她要去拿,就得背过身,她可不信松田阵平那时候会老实站着。
“我没有哎。”
“刚好我买了。”松田抬了抬手中的塑料袋,微笑,“都是新的。”
……啊。
这就更有趣,松田阵平他又不会预知,怎么就“刚好”准备了这些东西?
所以怕不是要用什么“给你多准备些必备的消毒用品”之类的理由,过来送东西吧?
也就是说,他今天,本来就打算来她家。
这警察,真的好烦!
“好啊。”濑音笑了一下,干脆坐下来,把手摊给他,“麻烦专业人士了。”
松田没说话,拉了张椅子坐下,把袋子放在茶几上,一样一样取出来:碘伏、医用纱布、无菌镊子、一次性手套,全新未拆封,甚至还有一包专门用于吸附渗液的高分子敷料。
“你这也太专业了吧。”
“会拆弹,得先会包扎。”
时弦濑音:“你们不穿防爆服的人,不应该没机会包扎?”
松田阵平:“……”
内涵谁呢?
他沉默了两秒。
他和萩原的确有时候会不穿……他还好,主要是萩原,经常因为怕热和嫌麻烦就不穿了。
虽然其实对于拆除炸弹的人来说,再厚的防爆服也抵挡不了近在眼前的爆炸,充其量留个全尸罢了。
他套上手套,开始一层层拆她的纱布。
纱布外层冻了薄薄的冰,撕开时带起一阵脆响。
内层湿润,纱布边缘已经泛黄,组织液和血混在一起,好在没什么特殊气味,及时清洁应该不至于感染。
时弦濑音的手掌不算细腻,有很多茧和疤痕,不过没有枪茧,也没什么火药灼伤的痕迹。
不像是做炸弹的手。
松田阵平动作很轻,几乎只是擦过伤口边缘,濑音右前臂的肌肉却轻轻一跳。
所以不是没痛觉?
一阵清凉感拂过掌心,松田阵平竟然在轻轻吹她的伤口。
他都用碘伏了,又不是酒精,吹什么吹啊?
屋里太安静了,连那股碘伏的气味都带着某种令人神经紧绷的焦灼。
时弦濑音克制着想把酒精翻出来直接浇手上的心情,不自在地把重心从他那边挪开了点。
然后偏过一点头,静静看着松田阵平的眼睛。
他们突然对视起来。
“有点口渴。”濑音舔了舔嘴唇。
“我来吧。”
玻璃杯在昏黄灯光下轻微撞出一声清响,他转过身时,濑音正支着脸看着他,神情慵懒得像只猫儿。
但都是假象。
松田阵平把水递给她,她接过去时下意识用右手,刚碰到杯身就被烫得一抖。
“喂,别逞强。”松田一只手握住她的杯沿,把杯子稳住了些,“你不是还有只手吗?”
“这么贴心,是真的……很喜欢我呀。”
松田阵平顿了一下,笑了,“很有自知之明。”
“我很清楚自己哪方面值得喜欢。”濑音得意洋洋翘尾巴,轻轻歪头,“你呢?”
你觉得你……让我喜欢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