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有小姐,也没有奴婢。
阿娇想问为什么,可是嘴巴却又张不开。
楚服帮她把鞭子重新握紧,蹲下来和她满是泪水的眼睛对视,却没有再解释刚刚那句十分逾矩的话,声音很是平稳:“既然小姐喜欢,那我就多给小姐讲讲漠北,还有军营,还有……匈奴。小姐喜欢什么,想要什么,那我就给小姐讲什么,给小姐奉上什么。”
阿娇后来有仔细琢磨过这句话。
其实是楚服得寸进尺,趁虚而入,把她十四年来养尊处优的日子扒开一角,安安稳稳的人生里灌满了来自漠北的黄沙风,又装作无事发生。
魂魄在一瞬间重新归位,眼中凝聚的泪花终于绽开,从脸颊滑落。
“我想……要什么?”
可是你想要什么呢?
吕雉当政之后,汉朝的皇帝不会允许这世上再出现一个吕后。就算陈家的两位小侯爷,你要如何在这世上到找一处容身之所?
你想要的,到底是万寿无疆,还是纵横四海?到底是,到底是……
陈阿娇攥紧了手里阿娘送她的鞭子,绝望地闭上了双眼。
不,你什么都选不了,只能螳臂当车和命运抗衡。
“其实……楚服,我想你能建功立业,而不是在我闺房里磋磨一生。”
“那你呢?嗯?”楚服的手总算伸了出来,带有不容抗拒的力道,一点一点擦干净她脸上的泪水,“难道你不想吗?刘荣并不适合做皇帝,您和长公主一样清楚,不是吗?”
“你的意思是……”陈阿娇为之一振,抬手自己把眼泪胡乱抹干了,注视着楚服那双黑白分明的瞳孔。
她们在对方的眼里看到了一个答案,马蹄铁。
“楚服,我喜欢你。”
阿娇总算破涕为笑。
她不知道楚服是否理解,这种喜欢究竟是哪种程度的剖白。
可楚服眼睛里没有半分受宠若惊,好像这就是她应得的一样。
傻子。
“我什么都做不到,我不能违抗母亲的命令,我也不能像两位哥哥一样继承侯位,我有时候觉得我还不如死了……”
“你可以的,阿娇,做你想做的。”楚服抓住她的手,十指相扣,声音坚决异常,“你要活的要灿烂、快乐,生生不息。”
“……嗯!”她坚定地点头。
*
“世人爱淡妆,官家小姐和后妃大多喜好施小朱。女孩子家初试红妆,总是喜欢颜色艳丽的……”
“都说世事多艰,就连女人身上多半点鲜活颜色,也是原罪。”刘嫖摇摇头,“她是我刘嫖的亲生女儿,身上流着我给她的刘家血脉。不过是多用了两块胭脂罢了,不足为奇。”
她桌前摊着几封信件,全都是为了巴结陈家,推荐自己女儿入宫做秀女的,写的尽是些温良恭俭让。
刘嫖粗粗扫了几眼,只留下一封。其余的,全都拿起来,在蜡烛上尽数烧了。
逃过一劫的那一封只有草草几个字,大抵是夸耀自家闺女相貌出众,街坊邻里无不称奇。
她没有继续方才的话题,而是指着桌上剩下那封信,笑道:“看吧,这都是些糊涂蛋子,没人知道那老皇帝到底想要的是什么,宝马香车美人。阿娇果然留着的是我的血,性格还是随我,一点便通。”
“过几日就让这聪明人带着他闺女来吧,打扮得漂亮些,我可看不惯那棺材妆。到了宫里什么样式的胭脂眉粉没有。”
灵犀应了一声,看着刘嫖涂的鲜红的蔻丹,还是犹豫着开口:“可,小姐现在不磨砺性格,将来离开了您的庇护,何处容身?如何自处?”
“因而我要她漂漂亮亮地做皇后!以后便是太后,以后就是这世间最尊贵的女子,怎么会有人约束她?”刘嫖冷笑道,“虽说推崇淡妆和节俭。你在后宫待了这么多年,见到哪个妃子真的喜好淡妆?不过都是人前装一下。”
"便是天生丽质,也少不了化些胭脂。刘姓的男人究竟喜欢什么,恐怕这世间没有人比你我更清楚了。”
她烧净了信,便就着蜡烛暖黄的灯光,端详起自己的指甲来,语气又恢复了淡然:“下次这样的事便不要再提了,听得人烦闷……阿娇身边没什么不干不净的人,才是最重要的事情。”
灵犀低眉顺眼,想到那满院子欢腾的丫头,只觉得头昏,含糊道:“小姐只是有些顽皮了。”
“嗯,”刘嫖点了点头,“对嘛,这个年纪的女孩,就是要顽皮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