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哪来的这么多心思。”陈阿娇伸手戳戳她的胸口,拉着她走到不远处席地并肩而坐。
这春日的阳光太好,让人忍不住流连。
一早上奔波让人精疲力尽,她打了个呵欠,把肩头靠在了楚服的肩上,昏昏欲睡。
耳边忽然传来一声麻雀惊叫,两人齐齐抬头看去,只见一只隼如离弦之箭,将一只麻雀叼进了嘴里,直直向着东方飞了过去。
那雀惊叫如啼哭,仅仅爆发了一瞬,就无声无息地垂下头去,垂落下几根羽毛来。
两人背后忽然传来一声高亢的吼声,气震山河。
一个红衣如血的女子不知何时站在了她们身后。她黑纱蒙面,看不出年纪,背挺得笔直。
仔细看去,她红衣斑驳,不知染过多少血渍,可背上却背着一把纯白棉布包裹的弯刀,不染纤尘。
像是浑身上下,只剩这一点纯净颜色。
她手臂上缠绕着数圈血色布条,方才那只隼饱餐一顿,落到了她的手臂布条上。
来人身上并没有明显的恶意,但楚服还是瞬间捏紧了手中的长刀,侧身护住阿娇,又留给她足够的正脸。
女人上下打量阿娇一番,对着她一拱手,像是作揖,又像是江湖人打招呼的动作:“在下童昇,受人所托,送陈小姐一封信。”
那信打开,看到最后,赫然是刘笙的,里面记录的正是胶东国内,各盐铁世家错综复杂的关系,针砭时弊,干练简洁。
“这信是刘笙一早编撰好,交给了她门内的谋士童吕。后来七国战起,胶东易主,童吕把信交给我,要我在来年春天交给未来的皇后,是还刘笙最后一份恩情。”
童吕?难道是当年吕雉的后人?
“你的旧主与我有交情,不如来我公主府上做游士。”
童昇并未回头,远去的背影坚定,仿佛一人足以抵千军万马的气势:“我是游侠,没有固守一地得积习,更不受嗟来之食。”
她扶正背后的刀,深深看了一眼满脸戒备的楚服,转身要走。
那个眼神太过复杂,像是扼腕叹息,又像是参透一切的调笑——像是某种祝福。
“等等,”楚服往前追了一步,“我和小姐,不是你想的那样,豢养门客的关系。”
陈阿娇诧异地偏头去看她。
楚服攥紧拳,咬牙在青天白日下剖白自己:“我和小姐,情投意合。”
童昇饶有兴味打量她一圈,在看到:“我为你送信,是因刘笙的救命之恩,而并非豢养之情。”
阿娇摇了摇头:“我没有广阔门庭,不能赠你香车宝马,更不是要你为我卖命。只是有一屋檐,想要供天下女子避雨。”
“天下”二字掷地有声,童昇眼神微变:“我竟不知,大家闺秀也会谈论天下吗。”
“你我皆为天下人,为何不能谈?”陈阿娇摊手,“你既已说我是未来皇后,皇帝之‘妻’,与天子‘齐’,那我就要谈得天下人皆知,谈得众人称服。”
“所谓大家闺秀,皆生于钟鸣鼎食之家,教导有方,因而成小姐。我从小疏于管教,所以没什么小姐样子。”陈阿娇耸肩笑道,“阿娘经常说,我是散养的野丫头,只不过偶尔被身子拴住了脚,装做个正经人的模样罢了。”
我想让世上所有人知道我的名讳,不论是盛名,还是骂名。
陈阿娇整个人沐着春光,每一缕发丝都张扬,每一个眼神都斗志昂扬。
童昇眼神从原先的坚毅逐渐开裂,从中生长出一些久违的柔软。
她并没回头,而是站在原地对着陈阿娇摆了摆手,喊道:“在下感谢陈小姐盛情邀请。天亦有涯,童昇等多年之后,和二位重逢之日,必将烈火烹茶,一醉方休!”
手上的隼像是听懂了主人的话语,仰天长啸起来,如泣如诉。
她转身走几步,又重新回过头来,笑道:“也祝你们——百年好合——”
楚服偏头和阿娇对望。
视线相触的瞬间,她红着脸移开视线,目送童昇的身影慢慢消失在东方那一片郁郁葱葱之中。
“过来给我靠一会儿。”
陈阿娇身子一歪,软进了楚服的怀里。
她的身体并不能支撑长时间的打斗,楚服教给她的都是些一击致命的招数,不成功便成仁。
刚刚甩鞭几乎耗空了她的力气。
她伏在楚服的怀里,手指漫不经心划过她胸口,像是灵巧的蛇尾:“刚刚有人指摘我,你就说出‘情投意合’四个字了?下次是不是得有人把刀架在你脖子上,你才能说出爱我?”
陈阿娇躺在她怀中,能清晰地看到她下颌慢慢绷紧,最后只能别扭地说出一句:“小姐想听,我下回在接着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