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年有些尴尬,收回有些无处安放的手,刚打算离开,就突兀地听到自己的名字在别人口中响起。
“贺芃山?”
谈舒婷刚拿着可乐赶到谈争面前,转头就看到了面前有些面熟的青年。
他与小时候还是相像,应该是不会认错。
毕竟像贺芃山这样长得俊俏的男生可不多见,更何况,他身上还穿着田径的紧身训练服。
贺芃山显然懵了一瞬,耸了耸肩调整了下自己的背包,疑惑问道:“姐姐认识我吗?”
谈争听到这个名字心脏猛地跳了一下,她不自觉地攥紧了掌心,竖起耳朵听着。
下午才刚听到贺芃山的名字,这下正主就出现在了自己的面前。
而自己还以这么狼狈的姿势和他相遇。
“这是我女儿,叫谈争,不知道你还记得吗,以前也跟着齐教练。”
谈舒婷对这声“姐姐”极为受用,一边检查谈争手上的伤一边回答贺芃山,随后转身柔声问谈争:“疼不疼?妈妈没带药出门,回家给你涂。”
“不痛,”谈争轻声答,随后声音很小地说了句,“师兄好。”
贺芃山不记得谈争这个名字,他有些尴尬地挠头,但又不好意思直接说自己不认识,看到谈舒婷在给谈争涂药的时候才忽然反应过来。
“我有药。”
谈舒婷愣了愣,就见贺芃山转身把背包挂到胸前,从里翻出碘伏和棉签,往自己手里一塞。
“谢谢小贺。”谈舒婷忍不住仔细打量着眼前的青年。
他的身高在短跑运动员里绝对算是高的,下颌线棱角分明,常年训练的肌肤泛着小麦色的光泽,双腿的线条凌厉呈现条状,跟腱和小腿长得过于优越,就像是一张拉满的弓。
谈舒婷视线继续上移,就看到一双干净明亮的眼睛。
而此时,这双眼睛静静地注视着谈争,唇角抿得很紧。
谈争突然开口:“我之前,叫邱心筝。”
贺芃山愣了愣,想说的话全都停在了嘴边。
他对谈争这个名字没有印象,但邱心筝这个名字,他怎么会忘记。
记忆里的邱心筝是一个小他一岁的妹妹。
她的身形高高长长,是个极有天赋的短跑苗子,步频快,步幅大,那时候,才一年级的邱心筝就已经能跑过同队两三年级的小孩了。
齐教练那一批一共带了十三个学生,他是年纪倒数第二小的,邱心筝是倒数第一。那时候的小师妹总喜欢缠着和他比赛,“小师兄,小师兄”地喊他,而自己也很喜欢这个长得可爱明丽的小女孩,在体校训练的时候也总是带着她,从他二年级到四年级进入省队,邱心筝整整缠了他三年。
邱心筝九岁时以二十九秒五七打破县两百米纪录,这个成绩放到当年全国U10比赛中也是前三,和当年的第一名只差四毫秒,成绩一出来就被市队的教练找上了门。
只是后来不知道为什么,女孩没有选择走田径这条路。
齐教练几次提起邱心筝都觉得颇为惋惜,说捶胸顿足地说:“她如果继续练下去,她的成就未必会比小贺低。”
他记忆中的邱心筝有着一双像是黑曜石般明亮的眼睛,她的瞳仁比正常人要大一些,睫毛长长的,像小蝴蝶一样扑闪扑闪。
现在,刚从地上爬起来的谈争被她的妈妈抓着右手上药,左手习惯性地抠着导盲杖的黑色外皮,低着头,眼神空洞洞地对着前方的塑胶地,像一只被抽干了灵魂的洋娃娃,安静地任由谈舒婷摆弄。
和之前完全不一样了,包括名字。
虽然,外貌上依稀可以看出当年的影子。
贺芃山心里不太是滋味,拧着似的疼,想要摸摸谈争的脑袋,却又突然想起谈争刚才躲避自己的举动,默默收回了伸出去的手。
在谈舒婷的注视里,贺芃山想是突然想起了什么,解下了自己包上的一个挂坠,仔细地系在了谈争的导盲杖上。
“送你个小礼物,这个是我师兄给我的,上届奥运会刚发的吉祥物迷你版。”
是个大眼睛的小黑猫,脖子上挂着一个小小的铃铛,用力甩的时候会发出很小的“叮当”声。贺芃山看着挂上去的小黑猫和安安静静站着的谈争满意笑了笑,还是没忍住像小时候一样摸了摸谈争的头。
“齐教练最近怎么样了?”谈舒婷忽然开口问道。
贺芃山的目光逗留在谈争身上:“挺好的,他升职了,现在是市体校的教练,现在还兼职在省残联。”
“省残联?”安静了许久的谈争突然开口,打断了两人的对话,“在那里当田径教练吗?”
贺芃山像是想到什么似的,眸光闪了闪,小心翼翼地看着谈争的反应:“对。齐教练在当省残联的短跑教练,前几天还跟我诉苦说找不到好苗子,毕竟这样的运动员太少了。”
他有些迫切地等着谈争的回复,双眼一眨不眨地注视着谈争,想从她的肢体反应之中捕捉出些信息。
谈争轻声道:“省残联训练包食宿吗?像我这样的……运动员,也有人照顾吗?”
“省残联有全天候陪护员,”他想了想,道,“宿舍楼新装了盲道电梯,力量房的地胶也是软的。”
贺芃山没有说谎,华国对于残疾人运动的发展极为重视,从来不会吝啬保障残疾人运动员训练的资金。
“师兄能把齐教练的微信推给我妈妈吗?”谈争揪了揪贺芃山背包上垂下来的带子。那条带子长长的,随着贺芃山身体的摆动打在谈争手上好几下。
谈舒婷惊喜地看着谈争,连忙打开手机微信加上了贺芃山的微信,添加了贺芃山发过来的名片。
“争争你是想……”
她声音轻得像飘落的木棉花,攥着母亲衣袖的手却收紧了几分:“我就是想先了解了解。”
最后的尾音轻得就像是一片羽毛,默默消散在晚风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