掀开帘布本想着吹吹风风看看外面静心,一抬眼发现马车刚好驶到了宋府门前。
帘布匆匆放下,遮盖住了宋府门前的丧布。
孝明帝传他入京的理由十分牵强,季霍非心中明了皇帝对他的忌惮,此次回京必定险象环生。
但皇命难违,就算明知此次启程要赴的是全天下最尊贵的那人为他摆下的鸿门宴,季霍非也得心甘情愿的前往。
车外雪花纷飞,烟火人间。帘布被微微撩起,一指大的缝隙中,他瞧见了一个满面笑容叫卖的中年男子,地上跪着的是三个稚嫩的少女。孩童脸庞娇嫩更何况她们就这样跪在风雪中身上只着一件单薄的粗布,裸露在外面的肤色早被冻得红紫。
季霍非眉头狠狠一皱,上一次他回来这元京城中还是百姓安宁,其乐融融的景象。
他闭了闭眼,终是微蹙着眉,“舟润。”
周遭的喧闹声渐渐小了,车子拐弯又拐,最终稳稳的停住。
舟润唤道:“将军,到家了。”
马车里的人轻声嗯了一声。
刚要给自家将军准备脚踏的舟润就见季霍非弓着腰一腿跨了下来。
舟润上前两步,“将军,那三个.....”那三个姑娘身上是大片的冻伤,就连他见惯了战场的刀伤也有些不忍,还好将军心善叫人把她们送去了医馆。
季霍非:“等身子养好了,你帮她们在城中找个活计,能养活自己就好。”
顿了顿他又说“别告诉我们的身份。”
舟润记下了。
镇北将军府在北街一个不算很大的院落。
府上情况特殊,只有盲母和女儿两个人。元京城中显贵人家不屑与之交往,寻常百姓心生敬畏,敬而远之。
所以即便今天过节,府门前也显得略冷清了些。
季霍非的升官之路与旁人有些不同,他的大将军之位是从战场上一步一步拼出来的。
第一次入京是他十五岁那年,金銮殿上,在一群而立之年膀大腰圆的武将将领中小小少年尤为显眼,更何况少年略显稚嫩的脸上还带着一份倔气。
让景德帝见了一眼欣喜,大手一挥就将元京城中寸土寸金的宅院赐予了他。
甚至院门上的几个大字都是景德帝亲笔所写。
踩踏着风雪下车,守门的老仆早早就在门前候着。
老仆李大是年轻跟着季父一起上过战场的,比之幸运的是他只断了只胳膊,性命得以保了下来,这么多年一直为季府守门。
见到二公子,李大抹了抹眼泪,“公子,您终于回来了。”
季霍非沉默着,心绪十分复杂。
镇远大将军府的院落不算很大,三进三出。
季夫人和小姐两人都住在后院,前头的院落是给季霍非留着的,常年没人住。
得知儿子要回来,季夫人一连好几天都让府上的厨子准备了丰盛的膳食等着,这么多天终于等到了。
得知儿子已经进了府,季夫人心跳的快了些,眼睛无焦点的望向虚空,手指下意识的摩挲衣角。
季夫人早年丧夫丧子已经哭瞎了眼睛,眼下二儿子久别归家她有些紧张的握住女儿的手。
“嫣儿,一会你二哥进屋,你替娘多看看,看看这么些年是不是瘦了,有没有受伤....”
丈夫和长子皆死在战场上,她只盼着自己余下的两个孩子能够安然无恙。
季嫣听着母亲的哽咽声,低声道了句好。她心中一片酸涩,哥哥离开的时候她年纪还小记忆本就模糊,这么多年恐怕她也认不清哥哥的样子了。
季霍非携风而来,一进屋他第一时间跪在了母亲跟前,吓得一旁的季嫣忙站起身。
季夫人虽然看不见但也听到了扑通一声,她下意识想去握女儿的手,结果没有摸到。
她颤着声音开口问道:“可,可是二郎回来了?”
季嫣看着跪在地上的哥哥深深埋着头,听到母亲的声音她忙擦了擦眼泪上前握住母亲的手,“母亲,是二哥回来了,二哥就在您面前。”
季夫人闻言在女儿的搀扶下挣扎着站起身,要往前探。
季霍非见此情景心痛万分,懊悔的情绪扑面而来。
今日回府没见到二叔一家,他有些奇怪于是就问了府上的管事婆子。
可谁知...二叔竟然趁他在外征战对母亲和妹妹多为苛待,这般想着季霍非更加怨恨自己的无情。
他一心想要继承父兄的遗志,远赴边疆。因着不放心怕寡母和妹妹在家中,他还特意写信将老家的二叔一家子接进了京,谁能想到那一家子竟都是个两面三刀的。
思及此,季霍非嘴唇紧抿,额头青筋凸起。
他探身向前握住母亲粗糙的双手,肩膀微微颤抖。“母亲,是儿对不住你...”
一旁的季嫣早在哥哥摘下面具时就已经泣不成声,瘫倒在地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