万俟镜躺在床上,下颌尖细,比上次相见又单薄了不少。
“镜镜......”
他抽走被我握住的手,翻了个身背对着我。
“镜镜,你不理我了吗?”
我俯身欲抱他,又害怕地缩回了手,眼泪打在他的身上。
“何必呢。”万俟镜道。
我说:“我是有苦衷的。”
他沉默了许久,开口,“嗯,知道了。”
我又寻到他冰凉的指尖捏了捏,“那你原谅我了吗?”
“......嗯。”
我装作开心极了的样子,“太好了,我就知道你不会怪我的,上次偷偷出宫被皇上发现了,否则我不会走的那么急的,你——”
“周妧,”万俟镜发现这两个在舌尖绕了无数遍的名字在脱口而出时也没想象中那么难,他脸上溢出零星笑意,像是也真心高兴,如果忽略脸色白的吓人的话,“为什么?”
“啊?”我挠头,“什么为什么?”
“为什么......”万俟镜歪头,不理解似的,“骗我。”
窦霓婉,呵,逗你玩。
“为什么骗我。”
他重复。
脸上挂满泪痕,我哽咽,“对不起,我想我爹了......”
“我本来只是想出宫看看他......”
万俟镜勾唇,“乔云州带你去的是吗?你回宫前的最后一天。”
呃,怎么这里面还有乔云州的事呢。
我头都大了,根本就不想跟他扯些有的没的,当务之急是从他身上把丢掉的积分找回来。
“我与云州自幼相识,他与周家情谊颇重,也......清楚我的身份,我不得不麻烦他,要是......”
万俟镜:“出去。”
啊?
我张大嘴。
他掩唇咳了许久,声音坚决,“出去!”
王管家欣慰,你还真以为我们王爷看不出来你是人是鬼,同样的谎言说第二次就没意思了。
万俟镜眼鼻泛酸,内里像是有无数尖针游走,一根一根插入他的脏器,搅碎他的筋络,难忍的疼痛愈演愈烈,他用手抵住腹部。
意识模糊,独自堕入黑暗中,找不到方向。
疼,太疼了。
也是,黑暗中哪有什么方向。
万俟镜开始扭动,脸上挂着狂热的笑,他抽出枕下的匕首,直直的往自己的脖颈刺去。
扎破表皮,却在进一步向下深入时被人抓住手腕拉住了。
“万俟镜!你他妈的发什么疯!”
我吓死了。
我真的吓死了。
不知道这病秧子哪来的这么大的力气,我特么的使了牛劲才拉得他停了下来。
一只手的肱二头肌暴起,另一只手化身无敌金刚爪,一根一根的扣开他的手指,我将匕首抢了出来,腿已经软得像面条,然后没好气的对吓懵了的王灼喊道:
“爹的蠢货,他瞎你也瞎!你是死在那里了吗?还不赶紧过来帮忙。”
要是万俟镜死了,我就不用活了。
秦玦知道后查出真相不宰了我才怪。
他跌跌撞撞跑了过来,半路上还栽了个跟头,声音颤抖,“王爷......”
“王爷,您怎么了......”
他怎么了,他拿刀削苹果呢。
我喘着粗气,恨不得给他一脚。
王灼继续号丧:“您不能想不开啊!”
万俟镜脸上还挂着笑,他不顾颈侧的伤口,扭头,鲜血又从崩开的伤口中流了出来,他看着我,我也看着他。
“疼吗?”我面无表情。
他不语,只是笑。
他看透了谎言,只是还没说服自己接受。
我会帮他。
话落,我捏着他的下巴,强行将他的脸扭了过去。
“周——”
他暴怒的话被堵了回去。
我吻住了他,狠狠的,不留情面的。
怒气顶开了紧闭的城门,里面无措又生涩,乖顺地忍受欺凌。
他灵魂竖起尖刺,躯体逆来顺受。
万俟镜的心中生出许多问题,他迫切地想要知道答案。
不,不重要。
问题,答案,都不重要。
反正周妧也不喜欢皇上,他在心里说,况且,这只是一个吻而已,实在算不得什么。
万俟镜的脑子昏昏沉沉,他隐约觉得自己回应了,从单方面的被掌控被挑.逗成委屈的申诉,颤抖,战栗。
他感到恶心。
没什么大不了的,他完全可以全盘接受,万俟镜有些想笑,这样低劣的女人杀了多容易啊,她也就只配做个玩物。
他仰头,加深了这个吻。
我听到王管家跌坐在地上的声音。
我是死罪了,万俟镜也是。
分开时,他的脸偏向没有受伤的一侧,胸腔剧烈起伏,大口喘息,唇上覆着层难言的光泽。
我看着他被咬破的嘴唇,“疼吗?”
万俟镜喃喃:“疼......”
见他终于冷静了下来,我收回手,他的下巴上留了个明显的指痕。
“好端端的,为什么要寻死?”
他像是又变回了没事人似的,玩笑道:“为了让皇上罚你。”
“......”就知道你他妈不是啥好东西!
操,刀呢?王灼收到哪里去了,我要亲自给这王八羔子补上一刀。
我残忍道:“万俟镜,别这么傻,他不会因为这个杀了我的。”
他无法仰头,保持了一个不上不下的高度。
“为什么?”
我像是在看一只可怜虫。
“因为你的表哥,他喜欢我。”
人在太喜欢什么的时候,会不相信自己的眼睛,会不相信自己的耳朵,却不会不相信自己的判断。
当万俟镜不在了,秦玦只剩下我的时候,他很难再朝我举起能要命的刀。
比起谎言和伤害,孤独是更可怕的东西。
所以人总是一次次忍受不被偏爱,在稀薄的爱意中寻找自己特殊的价值。
我道:“至于你,千万不要为我这种烂人做傻事,我这辈子,进宫是不得已,和皇上一起也是不得已,我不该把你搅和进来的,但我太无聊了。”
我伸手,将他遮到脸上的发丝拨开,“你知道吧,人在太无聊的时候就会想着报复世界,应该是老天爷听到我在偷骂它了,悄悄把你送到了我的身边。”
“万俟镜,我的话是假的,喜欢却是真的。”
他疑惑地看着我,“喜欢?”
“哪怕你已经觉得我是个满口谎言的骗子我也要说,万俟镜,我很喜欢你,在知道你是秦玦表弟的时候,我是真的绝望过,为了不连累你,我不得不离开,不得不利用云州打掩护,他是我的旧友,与我一起才不会引人怀疑。”
我的手指笼罩在他颈侧的伤口之上,“我做的这一切都是为了保护你,可却伤你至此,对不起,镜镜。”
烛光将他身上的线条拉得柔和,万俟镜愣住了,许久,他唇角扯开一个小小的弧度。
他向着光源伸出手,被另样的温暖包裹住。
那是周妧掌心的温度。
“周妧,我不信,除非你证明给我看。”
他凑到我的面前,压低声音,像是条吐着信子挑衅的小白蛇。
顶着一张肿嘴回去的时候,我压根没想过都深夜了我的帐子里还有这么多人,见我回来,他们立马围了过来。
“娘娘,皇上让微臣来给您送药。”已等一个半时辰。
“娘娘,皇上让奴婢给您送来了现烤的羊肉。”已等一个时辰。
“娘娘,皇上让......”已等半个时辰。
“好了好了,”我挥手打断他们,“全放桌子上吧。”
没说完话的小太监为难道:“娘娘,皇上让您过去一趟。”
我:“!”
卧槽?那我的肿嘴怎么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