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
“那就好。”
虞望揉了揉他的前额,双手把他搂得很紧,下巴搁在他肩上,有些郁闷地嗅他层层叠叠的衣襟边若有似无的青梅香。文慎沐浴所用的皂粉掺了青梅粉,每次沐浴过后都很好闻,一天下来,那气息已经有些淡了。
“累了吧?”文慎抬手抚过虞望的侧脸,“待会儿回府你先睡,我换身衣服就去接我娘和阿姐,你不用管,好生休息便是。”
听他的意思,是不需要拜高堂,也不需要喝合卺酒,两人各做各的事,真的和以前没两样。
虞望不知道自己什么心情,就是觉得心口不太舒服,于是他把文慎抱得更紧了。文慎还以为他只是撒娇,每次他特别累的时候就喜欢这样粘着他,小时候的习惯了。
“一会儿就到府上了,你先靠着我睡会儿。”
虞望没回答,过了一会儿,突然闷声开口:“我也要去接柳姨妈和芙蓉姐,好多年没见了,不知道她们还认不认得我。”
“你和八年前又没什么两样。”
“什么?八年前我多俊啊,那是名扬天下的长安四公子之首,现在都变成个糙汉子了。”虞望带着文慎的手摸自己下巴有点扎手的胡茬,文慎的手总是微凉的,摸着很舒服。
文慎侧眸看他疲惫的倦容,专注地看了好一会儿,不知想到什么,抿了抿唇,又转回头去。
“看吧看吧,连你都觉得我长丑了!”虞望钳住文慎的下巴,文慎顺着他的力道重新看向他,虞望却觉得那双浅色的眼眸深藏着教人心头一颤的力量,不知从何时开始,他觉得自己变得有些奇怪,也许只是因为他思念了这个人八年。每次命悬一线的时候,他的面前总会浮现出临别时文慎泫然欲泣的脸,他还在等他回家。
“我可没这么说。”文慎冷淡地回话。
“但你就是这么想的。”
“那你就错了。”文慎推开他,“还睡不睡?不睡就别挤着我,你好重。”
“旁边放着凤冠呢,你才是,别挤着我好不好?”虞望倒打一耙,闭上眼睛耍赖道,“好,我睡一会儿,阿慎乖乖的,不要吵。”
文慎欲言又止,最后还是不忍心吵他睡觉,待他呼吸平稳了些,才缓缓侧眸望去,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他看,看他轻阖的眼,凌厉的眉,以及眉尾斑驳的伤痕。他的右手被虞望拢在掌心,也许是由于小时候在东市走散过的缘故,虞望总爱这样牵着他,粘着他,想要时时刻刻保护他。
虞望是家中独子,自幼丧父,性格极为早熟。他从小便肩负着整个将军府世代承袭的责任,苦练箭术,专攻兵法,年少出征,未曾有过一声怨言。虽本性狂傲,然而身处无尽的压抑与束缚之中,此生唯一逾矩之事,便是钻进江南文氏离京的马车中,抱着文慎号啕大哭,说什么也不愿意放人走。
文慎三岁时第一次跟随母亲进京,在虞北纲将军的葬礼上,所谓的世子殿下跪在堂中,宽大的孝衣遮住幼子全部的身体,只露出一双黑沉沉的,疲惫而干涸的眼眸。文慎请示过母亲之后,便跟着跪过去,跪在他身边,轻轻牵住他僵硬的手,悄声和他说:“我知道虞将军去哪儿了呦,跟我来吧。”
当时的虞望早已疲于应付前来吊唁的客人,看他是个生面孔,又说些不着边际的话,便没有理会他。文慎见状,只陪他跪着,没有再多说一句。
直到午夜,跪了整整两日的小世子终于坚持不住,倒在了文慎身边。等醒来的时候,却发现自己身处后山,风吹影动,鸟飞虫鸣,漫天闪烁的繁星倒映在他眼中。
“世子哥哥看到了吗?”
“虞将军会在最北边那颗最亮的星星里看着您长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