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倾有一种预感,开车离开,又将车停在街角,盯着中心别墅的大门,傍晚的蓝夜渐变成墨色。门前有照明做旧的铁灯盏,铁门打开,张宝儿拎着她的行李出来。
白裙摆拂过栅栏边的鸢尾叶,幌了个影,在路边上了一辆计程车。
谢倾悄悄开车跟在她后面,她又回到车站旁的那家小旅馆,拎着行李箱门进门。
她显然是什么都不要了,手里提的箱子显得轻飘飘的,一只手都提得动。但她雪白的手臂这时显得那么娇嫩金贵,一点不适宜做搬运的活。
旅馆里也是昏黄的灯,像要刻意和街边老旧的街景融合。谢倾见她娇小的背影没入旅馆,再没出来,便将车停在旅馆楼下。
一整夜,他心烦。
夜又静,期间不知道多少个电话被他挂掉。他在想,要不要上去将张宝儿带回家?
思索间,带着戾气的眉头不自觉就拧在一起,过路的路人见了都要避远一点。
后来,天都亮了,后视镜蒙一层白雾,他又看见张宝儿拎着行李箱从旅馆出来,进了车站。
她孤零零坐在嘈杂人群中的座椅上垂头发呆,穿得那么单薄,发丝从她肩侧落下来,显得她那么稚嫩弱小,格格不入。
过路乘客大包小包的行李撞了她,她便往里缩一点,像只鹌鹑,又像只无助的被人遗弃的幼猫。
谢倾的心悄悄裂开一条缝,他真的要冲进去了。
彼时动车进站,他又没有动,站立着,眼睁睁看着她随人群过闸上车,轰隆隆驶向远方。
他的世界静止了一刻钟,然而,他再抬头,看一眼车站内电子显示屏上的信息,嘴里不知道在喃喃什么。
·
后一个月,他的生活有条不紊,比从前还要高效拼命。他只给自己两年的时间,两年内,他要完成华贸的市场转型,去找张宝儿。
生活一天一天地重复,思念使人疯狂,甚至出现幻觉。
某天他在公司楼下偶然看见一道神似张宝儿的背影,就在他快要抓住那道影子时,那个姑娘接了个电话。
谢倾当即收回手,盯着那道背影愣了许久,还是跟上去看了看,直到看清她的脸后,心底略微失望,确实不是张宝儿。
那天他开完会回去,站在阳台上接电话,正对他后院盛开的一片五颜六色的花朵。
以往张宝儿向他炫耀她种的花时,谢倾只会说一个“丑”字。
现在那片植物在风中摇摆不定,掀起的彩色波浪像个搞怪的笑脸,他第一次觉得也还行。
二层主卧宽大的白绒皮沙发上堆满白色靠枕,张宝儿平常喜欢蜗在这张沙发上翻画册,谢倾一进来就能看到她拍打着光滑的脚背,她是从来不盖毯子的。
夏日阳光充足,她的肤色是明亮的雪白色,时不时会有阳台外的风吹进来,带着树上粉白的花瓣,吹过她的裙摆或者发丝,继而,落几瓣花在她棉白的裙摆、栗色的长发、沙发、地板上……
落在画册上的花瓣,她也从来不佛,算作机缘巧合,“嗯”的一声,夹在书里做书签,继续看画去。
张宝儿反反复复看的一本叫“渥太华的秋天”的画册,她却没带走。
谢倾坐在沙发上翻了翻,讲的是渥太华金色火红的秋季,一只棕色兔子翻山越岭找秋天,最后发现凄寒火热的枫香叶就是秋天。
谢倾似懂非懂,合上画册,将它放回书架上。一看时间,窗外的夜过得如此缓慢。
又一天周末,他不自觉走到后园花房,推门进去,一切还是原样。
粉白帷帐,金色帘珠,窗前常春藤绿悠悠的,任风吹得一荡一荡,好像张宝儿还在窗外提着花洒给玫瑰花浇水,随时会喊他的名字,指使他做这做那。
谢倾扫视一圈,注意到白色书柜下上锁的一间白格,他晃了晃那道旧制的纪念品小铜锁。
有些纳闷,张宝儿东西虽多,但从来没有给哪个东西上锁的习惯。
他用工具绞开铜锁,拉出来一个上锁的白色木盒,再绞开,翻开木盖,扑鼻的灰尘味里,躺着一只陈旧的棕色垂耳兔。
他拿出这只幼稚的玩偶端详一会儿,心震了一震,像摆钟细微的“嗡嗡——”
他抬头一看,壁钟指向十二点。
·
十二点,张宝儿从拉面馆出来,路过花鸟鱼虫市场挑一个白玉瓷瓶和一束香水百合。
期间她被市集鱼缸里游动的彩色天使吸引,挑几条热带鱼带回家养着。
看这些七彩绚烂的小生命在自己家里游动,为室内带来一抹绚丽光彩时,她的心像填充整个宇宙一样,满满当当的。
她开心地去做饭,然而味道一如既往地诡异。
嗅觉味觉上艺术天赋用在餐饮行业简直是悲剧。
“以后绝对不能开餐馆。”
张宝儿嘟囔着,心这样想着,仍旧围着围裙喜滋滋地尝菜。
搬来春城的这几天,她算了算账目,日常开销并不大,恨不得全都用在医疗上了。
起初切菜手忙脚乱,时常弄出“血案”,手指天天用创可贴裹着。日日担心,她哪天会戏剧性地失去她可爱的手指头。
后来夜里在风大的露台上种花浇水,忘记披毯子,夜里睡觉忘了关窗户,吹过花朵的夜风再经过她的卧室的窗台,呼呼的,刮得她栗色浓密的长发满屋子飞舞。
是以伤寒感冒,她狠狠中招多次,一连喝了几次药后就学乖了。改变策略,做菜只做最基础的菜样,种花也记得穿外套。
毕竟她平常也很忙,真忙起来,也顾不得练厨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