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的重量太轻了,若一根羽毛,轻轻拂去或抖落在地都无伤大雅。谢倾这样的人,还没在烂泥里踩你一脚,已经很不错了。
——既然什么都不是,分开,不是注定的事么?
何乐而不为呢?
从前,张宝儿最恨这句话;
现在,反倒觉得,这真是一句好话。
“谢倾。”她扶着藤椅站起来,使自己镇定如斯。
“我们没有可能了。”
墙上褐色钟表走动,他的目光仿佛要将她穿透。
张宝儿直视着窗外灯光,谢倾一步步向她走来,将她逼退得坐回藤椅上,他身形极其高大,将她整个人罩在阴影下,她却固执地抬起头,坦率与之对视,仔细琢磨着这张俊厉无比的脸。
男人俊利的眉眼隐藏戾色,即便伪装得再好,也还是和从前一样,眼底难掩傲慢冷漠。左边眉骨那道浅浅的疤痕,她曾经摩挲过上百遍。
那时候,她以为,那是他压抑在心底的伤心事。每每吻上他的眉骨,她都虔诚小心,当谢倾的唇角因她的吻而上扬时,她心生一种错觉,觉得他是喜欢的。
他喜欢张宝儿的吻,也喜欢张宝儿。
她看得太入神,眸中纯粹,隐隐勾着谢倾的魂。让他意识到,她还是从前的那个张宝儿,从来没有变过。他居高临下,伸手来触张宝儿的脸,被她轻轻躲开了,再也没有转回头。
她盯着地板:“你该走了,离开我的家。”
“张宝儿。”
“我已经有男朋友了。”
“谁?”谢倾目光锐利,他竟不知道,她身边还有其他人?
看这房子,绝无男人生活的迹象,全是她清甜的气息和印记。
谢倾开始怀疑,真的有这么个人?
“那个人是谁?什么时候开始的?”
“无可奉告,这是我的事,请你出去!”
最后一句话带些温怒,咬字极重,像只咕噜着、随时要挠人的雪猫儿。
才觉得她成点气候,结果,这么快就原形毕露,他很久没见过这样的张宝儿了。
这三年,他觉得漫长又短暂。长到日日煎熬,烈火焚身;短到见到她的那一秒,三年时光融成一刻,他的肉.体烟消云散,魂魄才刚刚附体。
从前的他绝不知道,张宝儿原来这么重要。
三年前,为了使华贸打进东南亚市场,掌握华贸集团的谢倾选择与M集团的千金杜伶荟联姻。
他擅自为张宝儿谋划好了后路,他能给她的,是她远远想象不到的。
只是,他低估了张宝儿,也高估了自己。
原本计划中华贸转型一两年时间,他花费三年才做到。等到现在,他才来见张宝儿。
“和我回去。”
“谢倾,你听不懂话么?我们早就结束了。”
“我们结婚。”
此话一出,张宝儿愣住,眸底悲伤转瞬即逝,愤怒地将他“请”出门外!
隔着门缝冷冷道:“谢先生,你以为你谢夫人的身份高贵无比么?你以为你的妻子是个随便许人的职位么?你觉得我会欣喜不已?谢倾,你始终不明白!你太自以为是了!”
门重重关上的那一刻,她眸中纯粹哀伤,刺破寒光,谢倾冷冷一噤。这是,他二次见到她这样的神情。
第一次是,她得知谢倾给她的养父母送去一笔巨额钱财,并告知他们以后张宝儿由他照料。
自那以后,她的养父母就同她的生父母一般消失不见,将她彻底抛弃,再也没联系过她。
·
此刻,张宝儿站在门后眼眶发酸。
面对这个男人,她还是无法坦然,只能强装镇定。
但,她已经开始新的生活了,不是么?
她盯着窗外迷离的灯火,突然释然了,那里好像有从前的故事,但都过去了。如今她看到的,只有连成线的光与彩交杂在一起,晦暗不明……
谢倾站在门外,整齐的发丝往后理去,一双俊利的眉眼,对着门框上铜把手的复古花纹…冷冷僵住。
倘若京南的那些老狐狸们知道,高高在上、目中无人的华贸谢董,被前女友拒之门外,只怕当场吐血身亡。
旧氏复古楼比较偏僻,只有三层,楼道里灯暗沉沉的,月光都比它亮些。
谢倾走下来,银白的月光洒在黑亮衣料上,映出一张冷峻精贵的面庞。
他没有开车,顺着周围的路随意走走,花影窸窸窣窣擦过他黑色的外套,紫色花瓣被惊起的微风扫落在地,卷到他的皮鞋底,被他无情踩过。
他从不是惜花之人,今夜却有些黯然,眉头依旧上扬,倾长的影子自有一股威压气场,倨傲到压碎花影的柔情浪漫。
春城的夜路清新迷人,张宝儿住的城市好像格外温馨,他放慢了步伐,踩过花儿,去走她走过的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