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倾显然愣了一下,紧紧抱住她,拍着她的后背在她耳边说:“我知道,我知道,是我不好,张宝儿。”
张宝儿的心哽住一样,不知道是不是受孕激素的影响,她的情绪越来越槽糕,不顾谢倾要送她去医院检查的建议,爬起来踩着拖鞋蹬蹬往楼上去。
而后几天她提出要回去上班,被谢倾反对,她只能坐在后院的长椅上轻轻抚着自己的腹部。其实,她从未体验过身体里有个生命这样的感觉,不知道该拿这个小生命怎么办。
她不认为她可以爱这个孩子,既然不能好好爱他,为什么要将他生下来呢?
可是,那就要将他杀掉吗?因为她和谢倾的错误而扼杀掉一个生命,太残忍了不是吗?她不禁想,这是个男孩还是女孩?将他生下来,她会不会和自己一样不幸?以她现在的条件,离开谢倾将孩子生下来,完全不足以给她好的生活。
有些人是注定不会幸福的,她心里在隐隐害怕,害怕这个孩子会是第二个张宝儿。
她思虑重重,谢倾从后门进来,远远看着她蹙眉,琼花花瓣偶尔从她削瘦的脸庞擦落,她眼都不眨。几瓣花堆在她褶皱的白裙摆上,她穿着居家的棉白拖鞋,整个人好像抽去神气,苍白的,脆弱的一朵白琼花,与周围落花混为一体。
谢倾悄悄绕到她身后,用一张薄毯将她裹住,见她回头满脸的泪水。
他的心好像被人捅了一刀,她的情绪一直很低落,现在话更少,好像哑巴一样。他用双手抹去她脸上的泪水是心里更是一惊,她的眼睛什么时候变得这样哀伤?
“哭什么?嗯?这么伤心?这两天天气冷,怎么穿这么少就出来了,也不穿袜子。”他轻轻吻她的脸颊,捏捏她冰冰凉的双脚,从口袋里摸出一双白棉袜替她穿上,“等生完孩子,办完婚礼,我再慢慢带你出去玩,好不好?”
张宝儿并未回应他,低着头不说话,先前胡思乱想的情绪也没有了,只觉眼神一片空白。琼花花瓣经风一卷,洒在二人脚边,谢倾抱起她:“先回去吧,外面风大。”
人明明怀着孕,感觉抱着比以前还轻,他颠了颠,她的泪又留下来,“你又和那位杜小姐做了什么交易么?”她每说一个字,就滚落一滴泪,声音沙哑颤抖。
“宝宝,你听我慢慢和你说好不好?我们都领证了,你担心什么?”
“谢倾,我这辈子再也不要见到你。”她泪如雨下,挣扎着,谢倾只得放她下来,看见她要往外走,立即拉住她:“你要去哪儿?”
“不用你管!”她甩开他的手臂,却死都挣脱不开,只能发出一声声尖叫。谢倾将她的身躯拥在怀里,要她镇定:“张宝儿,你看看你现在的样子!你能去哪儿?!”
她现在的样子?张宝儿抓着他的手腕狠狠咬了一口,鲜血顺他手背流下,他彻底怒了,捏着她的下颌,迫使她松口,“你想去哪?你能去哪儿?你要回去找那个姓李的是不是?!你恨我?!是不是?!”
“对!我恨你!还要我说多少遍!”张宝儿的唇角还染着他的血,残忍笑过几声后,他也冷笑着扶上她的后腰,抹掉她唇角的血迹,“张宝儿,我不是说过,不管你肚子里的是谁的种,我都不可能把你让给别人。”
“啪!”张宝儿打了他一巴掌,气得浑身发抖,不顾一切往外冲。
“张宝儿!”谢倾惊恐地在后面追,在门口拦下她时,正午太阳光照在她雪白的脸上泛着透红的玉色,她捂着隐隐作痛的下腹后退几步,差点绊倒在门槛上,被谢倾一臂揽住,他吓得魂飞魄散,吼道:“我说了别跑!”
她不想再与他攀扯,她真的累了。被他抱回屋后,她捧着腹部软塌塌倒在沙发上,浓密长发散了一后背,像随时会受惊的猫。她捂着耳朵,闭着眼睛不肯看他,随着男人离去,室内恢复平静,她终于肯睁开眼睛。
这里像个冰窖,只有花园里的风吹过树叶沙沙的声音,雪柳在玻璃花瓶的清水中扎根,满头雪白,就这么放在黑木钢琴上。
她摸着黑白琴键,室内暗暗的昏影全然不像正午,倒像是黄昏,无尽的黄昏……
此刻,谢倾开着车沿盘旋的山顶公路下山,车窗打开,料峭冷风吹在他脸上。他将车停在公路边,深吸一口气,眉还是蹙着的,心口堵着一口闷气,狠狠哽着他。
他不知道是怎么了,真是气昏了头!明明张宝儿年纪比他小那么多,还怀着孕,他居然跟她置气,还说出那样的话?他深恨自己的无力,也恨她,能给的他都给了,她在他身边,为什么总不开心?
谢倾的车停在山腰近半个钟头,又开了回去。他不能让张宝儿自己待太久,她最近情绪太差,刚刚又差点摔了一跤,指不定就有磕碰,他不放心,要回去看看。
张宝儿此刻早已不在家,谢倾离开后,她顺着山间漫无目的小路行走,脚上还是那双家居的棉白拖鞋,穿着薄薄的棉袜。长发盖住她整个后背,时不时有山间细花落在她头顶,不知道走了多久,下山的路那么漫长,她身上都出了汗,终于在傍晚时分看到城市中心的灯火。彼时,她脚上的拖鞋已经全是山泥了。
她倒有几分喜悦,尽管脸上看不太出来,只有她自己知道,她是高兴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