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枝意看着林谢离去的背影:“连你都知道,他还敢如此欺瞒本公主。”
无非是以为她不会查,又或者是有了别的能压住她的靠山。
“那需要派人去跟着驸马吗?”
“不必。”沈枝意抚着发上的珠钗,淡淡应声道,“我知道他要去见谁。”
公主府的马车行驶在皇城大道上,丞相府离她不算远,约摸一炷香的时间就到了相府门前。
沈枝意到的时候,相府的宾客已经基本到齐了,姜丞相亲自在门口迎客,眼见沈枝意的马车到了,他立即迎上前来。
“五公主亲临,是老臣与夫人的荣幸。”
云锦搀扶着沈枝意下马车,她微微颔首,下巴低了低,道:“丞相大人不必如此多礼,本公主与云笙相交,您算长辈,今日只当本公主来参加尊夫人寿宴便好。”
姜云笙在内院招呼,一看见沈枝意,她便立即跑上前来,将人领到院内的庭前坐下。
“我还以为公主不会来了。”姜云笙说着话,一旁的丫鬟立时端了茶点上来,恭恭敬敬地递给沈枝意。
沈枝意接着温热的茶水,轻轻嗅了一口:“怎会,你亲自相邀,我必定要来的。”
姜丞相有两子一女,姜云笙是最小的女儿,他两个儿子前些年刚刚入仕,姜云笙今年也恰好十七,比沈枝意大上一个月。
大庆女子到了十六七就该择婿了,沈枝意十七才出嫁,是因宏德帝还没想好让她嫁给谁,直到和亲的消息传来,未免他的公主嫁出塞外,宏德帝这才纵她随便选一个。
而姜云笙十七未嫁,则是姜丞相及其夫人舍不得。
她亦是家中娇养的宝贝,姜夫人选了又选,想为她选一个最好的。
“况且……”沈枝意说,“我今日可不是自己来的,我还带了母后的贺礼来。母后在宫中不便出来,所以特意让我一道带来,送给姜夫人。”
她说着,身后云锦便将贺礼奉到姜云笙面前。
姜云笙看了一眼,受宠若惊:“没想到皇后娘娘还记着我母亲的生辰。”
“那是自然,母后和姜夫人曾是闺中好友,这样的情分自是多少年都忘不掉的。”沈枝意说。
皇后未嫁之前,就与姜夫人相识,两人同是世家贵女出身,是皇城中宴席的常客,也是说得上话的手帕交,跟沈枝意和姜云笙如今差不离。
只不过后来二人各自嫁娶,皇后入主凤朝宫,不能时常从宫中出来,两人的交集便少了。但每每宫中设宴,皇后还是会亲自邀请姜夫人去赴宴。
姜云笙道:“那我一定要去告诉母亲,她听了一定会很开心的。”
姜云笙欢欢喜喜的捧着贺礼去内院找姜夫人,宴席还没开始,沈枝意闲来无事去院外转了一圈。
等她再回来时,庭前女眷的席位上已经坐了不少世家贵女,沈枝意正准备踏进门,忽而听得席内一阵喧闹声,娇滴滴的女子声音在笑。
沈枝意抬眼,便见一个身着翠绿长裙的女子说:“你是哪家的,怎么坐在这个位置?你可知你坐的这个席位是五公主的。”
席位间,石蓁蓁刚找了个地方坐下,就听得有人跟她说话,她有些拘谨的抬起头,问:“这儿可写了五公主的名讳吗?”
“不曾。”绿衣女子道。
石蓁蓁松了口气:“那我坐下,又有何不可?”
闻言,绿衣女子笑了起来,连带着她身边的一众世家女都跟笑起来,眼神里满是嘲讽的意思。
“瞧瞧,她竟不知那个位置她为何不能坐?”绿衣女子说,“我以前从未见过你,你是谁家的?父亲是何官职?”
石蓁蓁昂了昂头:“家父是典军中郎将石仲培,我自幼随家父在边关长大,刚回皇城不久,所以你没见过我,我自然也没见过你。”
听她如此说,人群中忽然有人想起:“原来是随陆大将军从边关归朝的典军中郎将,你就是那个受陛下封赏的边关女将石蓁蓁?难怪不懂皇城的规矩。”
听那人说起,众人才想起前些日子陆逍带兵回城,其队伍中就有一个年岁不大的小女将,陛下夸赞她年少有为,巾帼不让须眉,便对她大加封赏,如今看来便是眼前之人了。
但世家贵女们一向对武将的事不关心,更不知她父亲那个典军中郎将是个什么职位,她们只知石蓁蓁如今占了五公主的位置,那就是大不敬。
绿衣女子一心想巴结沈枝意,又见她傲慢不肯服软,便开始对石蓁蓁冷嘲热讽。
“既然你不知,那我便来教教你,世家礼仪一向是尚左尊东,你眼下坐的那个位置是在西墙前铺席,坐于席位面相东,便是尊东之位。”她长袖一摆,“今日席间,除东道主寿星姜夫人外,便是五公主最为尊贵,按理那便是五公主的位置。”
况且,她方才分明见五公主在那席位上已经坐下了,还是姜云笙亲自领着过去的,那如何不是五公主的席位呢?
石蓁蓁听得一愣一愣的,眼下被一群人死死盯着,她站也不是,坐也不是。
石蓁蓁自小跟随父亲在边塞长大,身边都是铁骨铮铮的汉子,只知舞刀弄枪,怎么随意怎么来,就连打仗都是只知输赢,没有策略和对错。
往常他们吃庆功酒,都是大将军居于主位,其他人想怎么坐就怎么坐,大口喝酒大口吃肉,从没听说过什么尚左尊东的道理,她也根本不懂。
如今忽然听说,反倒让她不知所措了起来,像个未经世事的孩童误入了大人的餐席。
“我……”石蓁蓁攥着手,像是边塞沙场翱翔的雏鹰低下头。
她第一次来参加宴席,不懂贵女们之间的礼节,不成想就闹了笑话。
一群女子尖锐的嗓音催促着她起身,说别等五公主回来,到时候再治她个大不敬之罪,那可就难看了。
石蓁蓁咬着牙,正欲起身,门外沈枝意大步踏了进来,扬声道:“本公主远远地就听有人在这里喧哗,还以为是什么要紧事,不过一个席位,谁愿意坐就坐了。”
“五公主,那可是姜夫人特意留给您的位置。”
绿衣女子凑上前,一张浓妆的面容奉起满面笑意,沈枝意忽而想起,她应当是哪个尚书之女,先前在宫宴时见过的,不过印象不太深。
“本公主的位置?”
沈枝意偏头搭了个腔,绿衣的贵女便觉她是在同自己闲谈,立即欢欣地应声:“是,公主的位置,岂是区区一个中郎将之女可坐的。”
“那你觉得她应当坐在何处?”沈枝意又问。
绿衣女抬起下巴,应道:“世家的规矩,尊位是西墙前席,坐席向东,其次是南北向坐,我看以她的职位,恐怕只能落到最末的席位了。”
也不知姜丞相和夫人是怎么想的,居然还给他们递了帖子。
闻言,沈枝意禁不住笑出了声,嘴角一弯,随即又冷下面容:“既是本公主的位置,那本公主想给谁坐就给谁坐。”
她走上前,将石蓁蓁将要起身的动作给按了下去。
“本公主倒觉得,她坐在这儿挺合适的,还是说,你在质疑本公主的做法,觉得本公主的行为有失偏颇?”
绿衣女子身形一怔,慌忙跪下:“臣女不敢,还请公主赎罪。”
一时间整个庭院间无人敢言语,空气陡然凝滞,所有人都屏气凝神,连大气都不敢喘,生怕得罪了五公主。
谁人不知这位五公主最受陛下偏宠,又有皇后做靠山,身份何等尊贵。
“罢了。”沈枝意摆摆手,“今日姜夫人寿宴,本公主不过是来贺寿的,并不想问罪于谁。想来宴席快开始了,尔等随意吧。”
众人恭恭敬敬的朝她福身行礼,随后各自寻位置坐下去了。
沈枝意偏眸,看了眼身侧正盯着自己瞧的石蓁蓁,朝她莞尔一笑,说道:“石小将军,请问本公主可以坐你旁边吗?”
石蓁蓁一愣,原本在瞧她的面容登时泛起红晕,于是她连连点头:“当,当然可以。”
沈枝意欢欢喜喜地坐下,此时姜云笙正搀扶着姜夫人到了庭院中,宴席正式开始。
轻扬的奏乐声响起,一众舞姬鱼贯而入,沈枝意抬眼看去,远远的瞧见一个熟悉的身影,笑意僵在嘴角。
噩梦中女子声声笑意浮现在眼前,与眼前人的舞姿如出一辙。
沈枝意瞳孔皱缩,登时沉了眼眸。
是她来了。
卫云瑶,这一世,我们终于又见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