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身份上讲,眼前之人是大晟朝唯一的大将军之女,将来若是她愿意,定是端王妃。此时在刑部的大牢,他知道无论如何自己也不应该让她彻夜为一个犯人施针。
他应当要劝她回去,哪怕需要彻夜施针也可换一位大夫。
只是其他大夫哪里有她的手法和技巧,若救不了此人,整个案件都会陷入僵局,那巨额的被贪墨的银两无法追回,对朝廷哪怕边关的战事都可能会造成损失。
他犹豫半晌,还是闭上了嘴,什么都没说。
就是感觉,好像忘了点儿什么。
他摸了摸后脑,到底忘了什么呢?
*
端王府。
此时此刻,被江眠和裴宥安彻底遗忘的端王爷还在他的王府里拆木楔子。
江眠要彻夜留在刑部的事情,谁也没想起来要派人知会元璟。
王府里,元璟正命人把主屋里钉住的木楔子都拆掉,把被他折腾的乱七八糟的屋子恢复原样。
他第一次阻拦江眠出门的时候说的那些“下人惫懒”的话当然都是玩笑话。端王不仅身份尊贵,是当今皇帝唯一的弟弟,且还手握实权,办理朝中重大案件,深得皇帝信重。
下人们哪里有胆子怠慢偷懒,众人进进出出,不一会儿就把主屋恢复原样。再有众婢女小厮扫洒一番,屋子已经焕然一新。
可是直到整个屋子都收拾完了,元璟等到月上中天,二人还没有回来。
当然,裴宥安回不回来他也不关心。
等了半夜,元璟忍不住想自己去刑部看看,又想起江眠不让他去。于是只能让小厮双喜跑一趟,看看他们忙完了没有。
直到双喜到了刑部,裴宥安才猛然想起来自己忘了什么。
——怎么今天一晚上尽办些蠢事。
他忙对双喜说:“江姑娘妙手仁心,想出了法子能救人,只是需要彻夜施救,今晚不回王府了。”
双喜心中微微震撼,看了江眠一眼,恭敬地应“是”,回王府转告了元璟。
元璟知道等不回来江眠了,也就自己回屋歇下了。
只是今天这一晚上大悲大喜,久别重逢,无论如何也不可能睡着。
这三年来多少次午夜梦回,盼望着还能再见她一面,和她说几句话。
没想到,他还能等到她回来。
她真的没死,还好好地活着。
真好。
这么好的江眠,就应该好好地活着,长命百岁。
想到现在江眠还在彻夜救人,元璟也躺不住了,他干脆起身,去书房读书。
今天白日间江眠还在这里读书,本来想的是遛弯儿结束后再回来接着看书,所以正看着的《伤寒杂病论》还放在书案上,没有搁回书架。
元璟走到书案旁,伸手抚过医书的书脊,轻轻地一笑,想起来她问自己为什么“医书也和话本一起藏在书架后面”的话。
“还能因为什么?”
因为他无法自制。
哪怕她拒绝了他的表白,哪怕她不留情面地冷言嘲讽,奚落他不自量力,哪怕她心里另有所爱……
只要一想起她,心脏却又酸又软,还是难以控制对她的在意。
哪怕今日听见她竟然原谅那个姓贺的人渣之时,一瞬间真的难过到几乎心如死灰。可是再听到她说话,看见她笑一笑,他仍然控制不住走向她。
如飞蛾扑火。
他全无办法。
他伸手替她把案几整理整齐,指尖轻轻摸索着她触碰过的书页,墨黑色的眸中幽幽暗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