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皇子元怡却立即高声附和道:“正是!大师是高人,怎可这般得罪。皇叔还不快放了大师!”
元璟似笑非笑地瞥了元怡一眼。他从容来到慧能面前,从怀中掏出了一个小布包,慢慢打开。
一直镇定的慧能看着布包里面出现的黑色粉末,脸色忽然大变,猛地挣扎起来。
“摁住他。”元璟沉声说道。话音落地,身着甲胄的兵士就把慧能按倒在地。
元璟修长有力的手指蘸取了黑色粉末后伸向慧能的头顶——那里有六道戒疤。
戒疤是大晟朝和尚身份的象征,凡是出家之人必须由燃烧的香在头顶烫出六道圆形的伤疤,意为舍身供养,破除我执。只有留了戒疤,通过僧人大考,并且由有正统传承的僧人授记的人才可获得官牒,是朝廷承认的僧人。
而这位据说是高僧的慧能头上的戒疤,竟然在元璟手指的揉搓下慢慢变形、褪色、甚至脱落。
皇帝猛地站起身,直直地看着被摁倒在地的慧能头顶的戒疤一个个消失。光秃秃的头顶好像一个明晃晃的笑话。半晌,皇帝长长地吸了一口气,慢慢地坐了回去。
元璟把慧能头顶最后一个假戒疤摘下,在一旁宫人躬身递上来的帕子上面蹭了蹭手指,对皇帝拱手说道:“陛下明鉴,此人的戒疤是由易容师贴上的假戒疤。连出家人的刻印都是造假的,自然是个假僧人。臣弟已经查明,他的僧人官牒亦是伪造的,在户部并无相应在案的记录。”
皇帝的视线转向元怡,缓缓开口,“元怡,此事你如何和朕解释?”
二皇子元怡愣愣地看着慧能,他从慧能头上的戒疤在黑色粉末中消失起就呆愣住,此时听见皇帝问话,突然一个激灵,猛地跪下膝行两步,切切道:“父皇!儿臣不知啊!儿臣当真不知此事!儿臣只是想为父皇祈福,为百姓祈福,才派了人千里迢迢到沧州请高僧出山。万万没想到这人就是个假冒伪劣的,儿臣也是被骗了。父皇明鉴啊!”
说完,元怡一个响头磕下去,伏在地上不动了。
偏殿内一时间安静地落针可闻。
半晌,皇帝厚重的声音打破了沉默,却是对元璟说的,“小璟查探这些,着实辛苦了。此事既然已经水落石出,这假僧人敢欺瞒皇子,定然是死罪不论。一会儿的祭天礼不可耽误,去安国寺再请一位师父来主持便罢了。”
一句话盖棺定论,说明白了二皇子亦是被蒙骗的,意思便是此事揭过不论了。
在慧能高声惊呼“冤枉”的声音中,身着甲胄的兵士把人向外拖去。江眠以为今日之事到此为止之时,听到元璟清声道:“陛下!臣弟还有事禀告。”
皇帝的目光猛地冰冷下来,如数九寒冬檐下的冰柱,冷厉地几乎能切肤而入。
元璟似乎感觉不到气氛的骤然冰冷,拦住了正要把慧能拖出去的甲胄兵士,从容地上前两步,“陛下。臣弟还查出划拨给安国寺的一万两白银去向有异。”
话音刚落,跪伏在地上的元怡猛地抬头,扭过身子大喊道:“元璟,你血口喷人!”
元璟的目光终于褪去了温和,如同水面下的刀光渐次浮出,清声道:“二皇子,不妨听我说完。”
二皇子充耳不闻,转头膝行到皇帝脚下,悲声道:“父皇!父皇不要听信皇叔污蔑之辞啊。此事儿臣亲自督办,绝无出差错的可能!”
皇帝的视线越过脚下的二皇子,和元璟的目光对上的一瞬间,犹如冷刃入水。元璟不闪不避,神情平定,拱手微微俯身,姿态却显示出他坚定的坚持。
良久。
皇帝开口了:“元璟,你可知道你在说什么。”
元璟定声道:“陛下,臣弟有证据可呈上,请陛下一睹。若证据有虚,臣弟愿认罪。”
皇帝轻笑了一声,再开口的时候已经面沉如水,声冷似铁,道:“呈上来吧。”
元璟回身,命人把殿外之人带进来。片刻后,一个僧人在兵士的带领下步入殿内。
这名僧人一如殿内,就猛地在中央跪下,冲着上首的皇帝就“砰砰砰”重重磕了三个响头。
“参加陛下!求陛下救救我们方丈!”
皇帝皱眉,“你们的方丈?慧觉法师?”
僧人一扣首到底,回道:“正是慧觉师父。陛下,前月我们听说慧觉师父的师兄自沧州白塔寺而来。寺里一时间翘首以盼,没想到等到的这位慧能法师和我们想象中出入甚大。更没想到,从这位慧能法师到了寺里面以后,我就再也没见过师父了。之后过了好些日子,师父突然宣布方丈将由师兄慧能法师接任。寺里面自然不认,可是就宣布消息那日师父短暂地出现了一下,之后就再没见过了。”
那僧人悲切道:“现在想来,便是那一天,师父离大家都远远的,谁也没有看清那道身影究竟是不是师父。也许,师父根本是被人囚禁了,方丈之位也并不是师父想要传给他人的。小僧代安国寺上下,求陛下明查此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