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怎么了?”
对上沈念疑惑的眼神,沈玉轻轻拍了拍她的后背:“他母亲当年,怀的其实是一个龙凤胎,但是女孩早夭,他母亲有些迷信,认定是陈妄克死了她,所以取名单字一个妄,也是亡女的意思,这个是他名字的由来。”
沈念惊得说不出话,气的胸口微微起伏,儿女应该承载的,不是父母的期盼吗?况且,一切又不是陈妄能够决定的,为什么要陈妄来承受这些。
“说到陈妄的父亲,你应该认识。”
沈念疑惑:“谁?”
“陈慈生。”
“陈妄父亲是陈慈生?!”
沈念有些震惊,陈慈生有段时间特别出名,画的画沈念非常喜欢,所以当时对他的关注也是比较多的,只是后来被爆出所有的画都不是出自他之手,一时间声名狼藉,他也在舆论中出车祸死了。
现在沈玉竟然告诉她,他是陈妄的父亲。
“对,陈慈生这个人,极度大男子主义,面子大于一切,年轻的时候,有些魄力,所以生意做的不错,陈妄小时候也住在渝北的富人区,和张俞是邻居。
后来经历了行业寒冬,公司有败落之势,他也被迫转行,中途遇到了一个合作伙伴,陈慈生一直想要攀上他,在一次饭局,陈慈生了解到那个人痴迷于古画,为了跟他兴趣一致,就翻到了陈妄母亲钱霜发给他的画,把那张照片设置成了壁纸。
假装不经意的展露在那个人面前,
陈妄小时候画画颇具天赋,加上陈慈生有意让他看到,所以你可想而知,由那个合作伙伴一带头,众人自然附和,半推半就之下,他认领了那幅画。”
“为什么他要说谎?”
“他动了邪念,又怕那位合作伙伴多想,如果认领了画,他的地位可以直线攀升。”
“所以,陈慈生所有的画,其实都是陈妄画的?”
说真的,当年陈慈生那些画,虽略欠些火候,但隐隐能从中看到些许沈清和的影子,沈念还曾约见过他,暗里向她打听过沈清和,当时就觉得,他说话和他的画像是两个人。
原来根本就不是他画的。
“嗯。”
沈玉点头,接着说:“偷的多了,自己都信了,但是,谎言一旦散播,就不可控制,陈慈生为了维持着自己的人设,频频背着陈妄将画传到网上,成了小有名气的画家,也得到了不少奖项,事业顺利转型。
…
这也让他一出门就备受关注,这种感觉,让极度爱面子的他迷了心窍,不过他也因为这件事,对陈妄的关注慢慢多了起来,那段时间,应该算是陈妄最幸福的一段时光了。”
“那后来呢?”
“后来?”
沈玉冷笑了一声:“既然是谎言,就一定会有捅破的一天。
那合作伙伴带他参加了一场商业活动,他被人起哄现场作画,提笔却一笔都没有落下来,谎言自然也是被揭穿了。
原本那位合作伙伴就是为了带他充面子,这下反被打脸,全行业封杀了陈慈生,加上铺天盖地的谩骂席卷而来,陈慈生无法抵挡压力,终日酗酒,加上陈妄发现了这件事之后,无法接受,两个人大吵了一架,陈慈生那天又去喝了酒,然后出了车祸。”
“所以陈妄的生活就是从这一天开始改变的?”
沈念皱皱眉:“但是我觉得这也并不是陈妄的错,他没有道理后面再也不画画呀?他有那么高的天赋,他的老师难道不阻止他吗?”
“人死了,所有的错都没了,但错误不会消失,只会转移到另一个活着的人身上。”
沈玉表情没变,语气里有不屑:“所以究其根本,是不是他的错,不是他说了算。”
活了这么久,舆论一向如此,这个沈念完全认同。
“那陈妄的母亲呢?应该是叫钱霜?为什么没有保护陈妄。”
“她啊,就是一个依附男人,十指不沾阳春水的摆设。
她从前,一直依附于陈妄的父亲,把陈妄教养好,是她唯一能在陈慈生面前挺直腰杆,体现价值的方式,陈慈生死后,她像失去了精神支柱一样,虽然陈慈生给他们留下的东西并不少,但她自己像是风中浮萍。
……
她这个人,有些迷信,陈慈生死后,她被人怂恿着去算命,那人说,陈妄有大富大贵的命格,是带着使命来,为另一个人而生的,因此与父母亲人缘薄,会克死家人,那算命先生的一番话,算是给钱霜坏情绪找了一个极佳的发泄口。
陈妄被她打得一身伤并且赶了出去,说的污言秽语更是不少,大骂陈妄杀死了陈慈生,陈妄带着伤,在陈慈生灵堂门口跪了三天,雨水跟血水混合,惨极了。
不过外在的痛尚且可以痊愈,心里的伤,却很难复原。
后面钱霜为了寻求依靠,很快成立了新的家庭,因此非常的多疑,总觉得周围对他指指点点,一直到现在,稍有不顺心的,就会拿陈妄撒气。”
沈念觉得眼睛有些酸,喉咙发疼:“……”
从张俞给她看的那一张照片,其实能看出来,陈妄小时候,是一个非常可爱的男孩子,钱霜把自己所有的价值都放在陈妄身上,所以陈妄那个时候应该一直觉得自己是被爱的。
他一直都是同龄人中的佼佼者,突逢变故,才会让他现在这么拒人于千里之外吧,沈念再清楚不过,陈妄自尊心极强,那天,对于他来说,该有多么痛苦,又怎么能是一句轻飘飘的惨极了能概括的呢。
沈玉看沈念眼眶含着泪,心像被撕扯一样疼,伸手安慰似的把沈念抱进怀里:“你不用自责,其实你已经帮了他。”
沈念抬眼,一滴泪落了下来:“我没有帮他。”
“你不是一直欠张进一个人情吗?”
沈念突然想起来,当年这件事闹的沸沸扬扬的,画协原本要收回所有的奖项的,但一旦这件事落实,无疑是给陈慈生的另一个重创,他都已经死了,如果舆论持续发酵,最后的受害者也许会转移到陈慈生妻儿身上,而且那些画是真实存在的,受到的奖项也是,只是那个人不是陈慈生而已。
沈念确实对那些画动了恻隐之心,所以她当时让张进保留了那些奖项,并且让向之和沈玉把舆论压了下去。
她也因此欠了张进一个人情。
“可我没有帮到陈妄。”
一颗珍珠般的泪珠滚落,沈念像是共情了陈妄的痛:“我帮的不是他。”
陈慈生葬礼那天,她其实也去了,但那天的雨好大,来来往往的人好多,她没有下车。
上天惩罚她,错过了那时候的陈妄。
“不管怎样,都已经过去了,小念,哥哥告诉你这些,其实也纠结了很久,但我是想告诉你,如果你觉得他不爱你,不是因为你不够好,只是因为他经历了一些不好的事,也许失去了爱人的能力。”
沈念瞬间理解了陈妄的忽冷忽热,忽近忽远,他恐惧把心交给别人,也恐惧付出感情。
也许她给予他再多的爱也没用,可她也不会退缩。
“哥哥,谢谢你告诉我这些。”
沈念伸手把眼泪擦干,神情慢慢坚定:“不是怎么偏偏就是陈妄,而是一定要是陈妄。”
“就非他不可了?”
“嗯,就非他不可。”
“那就打起精神来,想要什么就去争取,不管怎么样,都还有哥哥。”
沈玉终究是妥协了,这些天,他强迫自己不去干涉沈念,向之也跟他做了许久的思想工作,向之说,小念是为了体验自己的人生而存在,不是被他保护,而且他们的一生太长,他没有办法永远把沈念藏起来。
她首先是她自己。
“嗯”
沈玉的话,让沈念被一种巨大的安全感包围,还有一种确定了什么的欣喜:“谢谢哥哥。”
沈玉受用的回抱住她:“那还难过吗?”
“不难过了。”
看着怀里毛茸茸的脑袋,沈玉想说别撒娇了,却不舍得,恨不得把这些天欠缺的拥抱全补回来,直到看到门口站着穿围裙的向之,才轻拍了拍沈念:“走吧,那我们去帮向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