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尘没有承认,他甚至没有回答我,再一次伸手想来抱我的时候,动作被我迅速的躲开了。
“咳咳……”我偏头清了清嘴里的血沫,绕开了江尘急切的想要扶我的胳膊,艰难的靠着床头爬回了被子里,又默不作声的把被子拉高了,外面只露出了一双眼睛。
江尘还是执意的离我很近,用他那血红血红的眼睛一直一直的盯着我看。他的目光很重很重,沉甸甸的压在我单薄的像纸片儿一样的身体上,脸色看起来比当年我甩了他时还要差。
其实之前我还在化疗的时候,也无聊的设想过很多次,江尘如果知道了当年的真相,那他会用什么样的眼神来看我呢?
是同情的吗?是怜惜的吗?
啧,如果江尘要是这么看我的话,那我还不如在他知道真相之前就去死算了呢。
我分不清江尘同情的是谁。他可怜的是现在奄奄一息的,瘦的只有一把骨头的,头发稀稀疏疏的绝症患者程赤呢,还是高中时的那个有着一大帮子小弟的,打架能足足单挑过三个人的,长相还算是帅气潇洒的程哥呢?
但我唯一清楚的是,我不要江尘来同情我。无论是以高中同桌的身份,还是以前男友的身份,我都希望我在江尘的记忆里永远是肆意的,是快快活活的。我希望江尘记住的永远是我程赤帅气的那一面,甚至是我跟他分手时毫不在意的样子,这样多帅啊,多符合我程哥的身份啊。
可要是江尘记住的是我癌症晚期吐血吐的快死的样子,是瘦骨嶙峋浑身上下白的一点儿颜色也没有的样子……老天,那多悲催啊,悲情男二的剧本别再让我拿了呗,我已经是孤儿了,够惨了吧?
江尘坐在我床上,宽阔好看的背一直一直颤抖着。我眯着眼睛看,他的食指好像闲不住似的,又开始扣大拇指的那块儿破皮了,眼看着都要渗出血来了。
我不想再看下去,转过视线来烦躁的“啧”了一声。
“程赤,哪儿不舒服?胃又疼?”
江尘整个人都好像是个拉的太满的弦,似乎有什么风吹草动都会让他断掉似的。听到我发出动静,立马就低下头来一脸紧张的问。
“没。”我用气声短促的哼道。可江尘看起来却是不太信的样子,又要把手伸进我被子里来摸。我把被子一卷,他便不动了,只用那双光秃秃的手抓着被面,表情看上去特别特别无措,像是有什么话要说。
我胃里确实不是很舒服,但刚吐过血,闷闷的感觉已经好多了。再说,胃癌晚期都晚期到现在这个份上了,胃里要是舒服了那才是奇怪呢。可我并不想把这份不适表现出来给江尘看,防止那人又要用可怜巴巴的眼神看我,到时候又要哭。
于是我有些不耐烦的把两条腿蜷起来,用膝盖骨顶着胃,背对着江尘侧身过去。江尘果然不说话了,只是我能明显感觉到背后有一团视线在灼热的烧。
拒绝的态度这么明显了,江尘怎么还不走?
空气中的氛围团的很尴尬。又过了一会儿,我都快要昏昏欲睡了,却总感觉怎么睡怎么不踏实。睁眼一看,正巧碰上江尘那张疲惫的脸,眼神里还是填满了一看就让人烦躁的欲言又止。
他正轻轻的用手握着我的小腿,要把我的膝盖骨从肚子上拿下来。
“程赤,你醒啦……”
见我一脸不耐的睁开眼睛,江尘看起来立刻就有些不自在了。他很温柔很温柔的把我的小腿重新埋回了被子里,开口的声音小心翼翼的,像是怕我又不想听一样。
“给你贴几个暖宝宝好不好?热乎乎的,很舒服。”
“暖宝宝”三个字听的我心里发麻,我程赤这辈子就没用过这玩意儿,疼死了也不用。我拧着眉抬头看江尘,他那一脸保护欲过剩的表情让我心里可难受可难受,像是有根麻花在不住的拧似的。
我真可烦江尘了,可想发火了。
江尘啊,你说你要来就来吧,要来看我笑话我也能大大方方的给你看。可你偏偏就和自己过不去,非得把什么事都查个清楚,这样对我们有什么好处呢?
反正我都要死了,知道不知道的有什么差别呢?除了能让你自己更愧疚之外,还有什么好处呢?
可当我抬起头来,去看江尘那双红彤彤的眼睛时,一股莫名的不忍又突然的从心底窜了出来,我又没有火好发了。
我对江尘是永远发不了一点火的。
毕竟他什么都没做错,还被蒙在鼓里整整蒙了七年。
七年很长了,七年够江尘从一名青涩的高考状元成长为一位有名的歌手,也够我从一个还算健康的高中生成为一名晚期的癌症病人。真的,七年能发生的事情可多可多了,跟时间相比起来,七年前我撒下的那个谎算的了什么呢?七年前我们口口声声的梦想又算的了什么呢?
人这一辈子又能有几个七年呢?我都见不到明年的春天了,还能和江尘一起走过下一个七年吗?还可能吗?
可江尘一直看着我,用那双黑漆漆的眼睛看着我,里面的泪满的不能再满。我从没看见过他这样的眼神,所以我还是心软了。
“你要说什么?”
我的率先发问可能让江尘有点儿措手不及,他眨了好几下眼睛,玻璃珠似的泪从糊成一团的睫毛上掉下来,落在我只包裹了一层皮的手背上,凉丝丝的。
我不禁条件反射性的瑟缩了一下。别怀疑,绝对不是因为感动的,我现在身子骨虚的厉害,是真的一点儿冻也受不了了。
江尘明显比我先发现了这一点,立马把温热的掌心覆在了我的手背上,轻轻的蹭。
“是……是真的吗?”
他先是很小心的看了我一眼,见我没有明显的抵触情绪才敢继续捂着我的手,一点一点的夹着它慢慢搓热。
我没有回答,皱了皱眉,不明显的“啧”了一声。
江尘现在对我可小心,含在口里还怕化了。他不敢激我,更不敢追问下去,唯一做的只有更耐心更细致的给我捂着手。
我不想回答江尘。不是因为怕他伤心,是真的觉得没必要。
我保守的这个破烂秘密不是颗定时炸弹,而是根黏黏糊糊的棒棒糖,高中时校门口卖的,五毛钱两根的那种。七年过去了,那糖老早就过了保质期,要是吃了还会让人拉肚子。
是真的没必要啊。
我于是就叹了口气,把塞在江尘掌心的爪子抽出来。
我说,“江尘,没必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