急促的脚步声伴随着略显慌乱的呼吸声从侧面靠近。灯停下脚步转向声源,听到来人突然屏住了呼吸。
“那个…请问…”少年的声音清朗却带着紧张,声线微微发颤,布料摩擦的窸窣声提示他正在不安地摆弄着什么,“您能当我的写生模特吗?只要坐在那边的长椅上就好…我会付报酬的!”
伊布在她怀里动了动,发出好奇的叫声;少年立刻倒吸一口气,纸张翻动的声音变得慌乱。
“写生模特?”灯茫然。
“是的!”少年的声音突然明亮起来,像是打开了话匣子,“就是请您坐在那边的长椅上,让我把您的样子画下来。这幅画要交给教授当作业…”他的语速越来越快,最后突然卡住,不好意思地清了清嗓子,“啊,抱歉,我太激动了。我叫西特,是美术学院的新生。”
“美术学院?”灯轻轻歪头,这个词在她舌尖转了一圈,带着陌生的触感。
“是的,我的学校就在七宝市本地。”他的声音带着些自豪,但随即又变得局促起来,“如果您赶时间的话,我只用画个figure drawing就好……!”
“没关系,”灯露出温和的笑容,“你画画的时候,我们可以聊天吗?”虽然不太明白那些专业术语,但她能感受到对方话语中的真诚。
“乐意之至,我的老师特别看重我们的conceptual thinking…如果能和您交流的话,我说不定会获得更多灵感!”
“就和宝可梦对战一样吗?”灯想起训练家们在战斗中迸发的火花。
“差不多吧…!”西特有些结巴地回答。他悄悄打量着眼前的少女——红色外套像火焰般包裹着她,但她的气质却如同清晨的薄雾般飘渺,像一团抓不住的风。这种强烈的反差让他心跳加速。
火与风的交织,多么完美的主题!西特在心底呐喊。他考了六次梦寐以求的艺术学院,六次都被拒之门外。教授总说他的画“缺乏生命力”,批评他只会描绘“理想与现实的庸俗冲突”。
可对他来说,最真实的冲突就是——为了买画材,他已经好久没吃顿像样的饭了。
那画七宝市的骄傲——道馆馆主芦荟指挥哈约克与步哨鼠暴打前来挑战的训练家的场景就很阳光开朗积极向上富有生命力了吗?
起码得能买到门票进去吧!一张观战门票的价格,足够他买半年的画材。
虽然画芦荟确实能通过最后的testing,但西特只能退而求次在街上游荡、或者去兴趣爱好者的对战设施观看训练家们指挥宝可梦作战来寻找灵感。
然后他敏锐地捕捉到了无名少女的身影。
眼睛雾蒙蒙的,像隔了层玻璃——没关系,有缺憾才更完美!
她抱着伊布坐在长椅上,前鬓打着卷垂落,脸庞没入阴影里,但衣裙却被阳光照耀,燃烧得愈发鲜艳夺目。
要不要加一点火神蛾的要素?西特鬼使神差地想,然后将focal point聚焦在火红的衣摆上。
“那个…你对合众有什么看法吗?”
“糟糕透顶,早点爆了最好。”西特冷笑一声,铅笔在速写本上划出尖锐的线条。他突然意识到自己的失态,笔尖顿了顿,“抱歉…我不是针对你。”
“没关系的,愤怒也是创作的一部分。”灯轻声说,她还想得知更多信息,“而我想了解你…”
西特手中的铅笔啪地掉在地上,他手忙脚乱地捡起来时,耳尖已经红得发烫。
她没那个意思。
“…了解你为何这么愤怒,可以详细为我讲述一下你眼中的社会吗?”
“……不公平。”沉默许久,他终于挤出一句话,声音像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人和人之间,人和宝可梦之间,生来就是不平等的存在。”铅笔又开始在纸上急促地滑动,“那些高高在上的人,他们的金钱和权力就像毒瘤一样…”
“给他们金钱,他们可以贩卖一切,默许等离子团那样的组织横行霸道,甚至允许他们在冠军联盟外建造那座可笑的城堡——美其名曰修复历史遗迹。”
“不觉得很讽刺吗?打着保护宝可梦的旗号,干的却是掠夺他人伙伴的勾当。就算告到联盟那里去,都会被轻飘飘地一笔带过…等离子团可从不抢和联盟有关的人的宝可梦,受伤的总是广大平凡的训练家…”
“久而久之,平民训练家的人数就减少了…毕竟,就算有宝可梦陪伴又怎么样?鬼知道你的伙伴能不能一直待在你的身边!”
“…而且,”西特补充,“等离子团的势力愈发壮大。”
*
木棉球焦急地在空中飘荡,细小的棉絮随着它的动作簌簌飘落。
聪明的它在与妈妈分别时,早已悄悄留下了许多自己的棉絮,这样它就能顺着这些细小的线索,偷偷溜出矢车森林,找到妈妈。
可是……妈妈头上的棉絮呢?它明明藏得好好的,为什么不见了?它明明叮嘱过伊布哥哥,不要拿走那些棉絮呀!
木棉球不会吃很多,它会自己照顾自己,不会给妈妈添麻烦的……
它追逐着风中残留的棉絮气息,一路飘飞,最终却只看见一个银蓝色头发的男人。
可它的妈妈是女孩子呀……
木棉球茫然地悬停在空中,小小的身体无助地颤抖着。最终,它只能失落地打着转,任由微风将它带回矢车森林边缘。
找不到妈妈了……
这个念头在它心里越放越大,终于,它再也忍不住,小小的身体蜷缩成一团,放声大哭起来。
泪水浸湿了蓬松的棉絮,让它变得沉甸甸的,几乎要坠落到地上。
就在这时,一阵温柔的脚步声轻轻靠近。
“怎么了,小家伙?”
木棉球抽抽搭搭地抬起头,对上了一双翡翠般的绿眸。
那是一位绿发绿瞳的年轻男子,正微微俯身,关切地望着它。更奇妙的是,他的声音并非从耳边传来,而是直接回荡在它的心里——他竟能与它心灵相通。
N伸出手,指尖轻轻拂过木棉球湿润的绒毛,眼中盛满温柔:“你在找妈妈,对吗?”
木棉球抽抽噎噎地点头。
“你还记得妈妈的样子吗?”N耐心地询问。
长头发,蓝眼睛,眼角有痣,笑起来很温柔。
木棉球回忆着灯的样子,对他描述。
是人类?N一愣,不由得皱起了眉头。
“你愿意跟我走吗?”他将小小的木棉球捧在手心,与它对视,“我会带你找到她的。”
……然后,问清楚她为什么会抛弃你,并且帮你讨回代价。
木棉球犹豫片刻后,用清凉的叶片抱紧了好心大哥哥的手指。
它并不知晓自己造就的误会,只觉得大哥哥的掌心好温暖。
和妈妈的掌心一样温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