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兴三年七月十五日。
卯时一刻,阳光洒遍庾府香榭居的每个角落。
绵绵细雨下了三日,这一放晴,堆砌在墙外的长了霉衣子的柴火散出霉味,湿漉漉的地面开始冒白雾,竹竿上挂着的被子上也升起股股白烟。
整个院子雾茫茫的,透着股阴冷潮湿的破败气息。
穿着清凉薄软的绸缎子的杨妈妈搓着手臂跨进香榭居。
看到香榭居灰白墙上的枯败藤蔓,杨妈妈脸色更加难看,她站在院子门口扬声喊了一句,“初夏!”
没人应声。
侧耳听见后院劈柴的声音,杨妈妈又喊了两嗓子。
不多时,穿着补丁粗布衣的山杏从后院迎了出来,山杏擦着额头上成股往下流的汗水,低着头喊了一声,“杨妈妈。”
杨妈妈板着脸看着她,问道,“你在后院干什么?”
山杏将手臂上挽着的袖子放下来,道,“回妈妈,前几日劈的柴火点不着了,奴婢正在后院劈柴。”
杨妈妈打量着山杏。
正值夏日,山杏只穿着一身补丁薄褂,刚劈完柴,斗大的汗珠从她稀疏的发间滚下来,滑过她干得僵裂的脸蛋,疼得她龇牙咧嘴的。
傻子!杨妈妈暗骂了一声。
“初夏去哪儿了?”
山杏忙道:“姑娘醒了,想要喝热水,初夏姐姐去厨房提水去了。”
“姑娘醒了?我听看门的牛二婶子说姑娘醒了有十几日了,还听说这些日子,总有别院的下人过来和姑娘唠嗑?”
杨妈妈若有所思地问道。
“回妈妈,姑娘醒了有些日子了,"山杏回道,“不过,可没人进来和姑娘唠嗑……她们都不进院子!只在外面墙角处大声说话,有时说些书里的故事,有时还会提到莫桑姐姐……她们说得太大声了,都吵到姑娘休息了。”
真是个傻子!以庾三娘如今的身份地位,众人避之不及,哪里还敢真跑进来和她唠嗑?!
杨妈妈皱着眉想着事,抬眼看着山杏一副懵懵懂懂的样子,杨妈妈摇摇头,朝正屋走去。
撩开厚重的棉布帘子,杨妈妈一眼看到榻上的庾三娘,庾三娘闭着眼睛,整个脑袋都陷进陈旧的迎枕里。
枯黄的头发,瘦骨嶙峋的身躯,单薄破旧的衣物……庾三娘这样子,哪里像是个官家小姐?说她是逃难的难民也不为过!
屋子还是破旧惨败,可能因为窗户开着,杨妈妈闻到青草的清新气息。
“姑娘,姑娘?”杨妈妈站在进门处,吊着嗓子喊了两声。
庾三娘缓缓睁开眼,睡眼朦胧。
杨妈妈心思一动,她听老人说过,人刚醒来,会迷糊一会儿,那时听到别人问话,会不自觉地把心里的真话都吐出来。
想到此处,杨妈妈忙朝床榻奔过去,她放低声音问庾三娘,“姑娘,您舅母送您的那本草药贴,您放哪儿了?”
“草药贴?”庾三娘迷茫而呆愣地摇摇头,“不记得了。”
声音干哑难听。
杨妈妈有些失望,她委顿着坐在矮木榻上,找不到草药贴,杨妈妈看着庾三娘来了气。
“姑娘,不是老奴说你,身子不好,就躺在床上多养养,你非得折腾!这日日跑到詹阳堂去闹,老爷越发不待见你不说,你自个儿的身子也被折腾得越来越虚!你说你这不是自作自受......”
“妈妈,先给我倒杯水,”庾三娘轻声打断道。
“你说你这不是自作自受是什么?”话语被打断,杨妈妈面色不愉,说完话,这才起身倒了杯冷水,粗鲁地推给庾三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