庾三娘进门时,徐灵素正扶着褚玄机在庭院边上的槐树底下散步,两道纤瘦的身影挨在一起,看起来亲密无间。
庾三娘明显一愣,不是说,得了疟疾?
“舅母?”庾三娘快步迎了上去,银红色妆花褶子在空中划出一道荷叶弧,见褚玄机虽消瘦了许多,但两眼有神,庾三娘不由大松了口气,“……舅母,在这山庄里,住得可还习惯?”
见徐妈妈、吴妈妈领着两个陌生半大的小丫鬟和几个健壮的粗使婆子走进来,手里皆拎着大包小包的药材,褚玄机有些吃惊,“这是?”
恍一看到庾三娘身后垂首站立着的梅尧臣,褚玄机心下了然,拍了拍庾三娘的小手,语怀欣慰,“三娘子,你有心了。”
两人一番久别挈阔。
“舅母……我听说,您生病了?”庾三娘笑着挽了褚玄机的手臂。
褚玄机很瘦,手臂上摸起来却还有肉,庾三娘提起来的心略放了放……前世她再见到褚玄机时,那时褚玄机面如缟素,瘦得只剩一抬骨架子。
是啊,被误诊得了疟疾。
褚玄机眼圈泛红,仓促地点了点头,心下也有些感慨,“是误诊……略感风寒而已,你别太担心了。”
是吗?
庾三娘仔细地打量着褚玄机,近距离地打量,她这才发现褚玄机的不对劲——她眼下发黑,眼睛亮得也太不正常。
舅母不是这样情绪外露的人,前世,面对那样糟糕的情况,舅母依然是淡定从容的,浑身上下带着云卷云舒的悠闲。
事情不对劲!
庾三娘微喘了口气,紧紧地攥紧褚玄机的右臂,脑袋亲昵地靠着她的肩上,尽量放缓了声音,“我只有一个舅母,我不担心谁担心?”
褚玄机泪光闪烁,“我无碍,你不必担心。”
庾三娘脚步立时一顿,回头看了一眼吉祥,又看了一眼,跟在挽着褚玄机左臂的徐灵素身后,瞠着一双黑眼珠的绿云。
庾三娘眨眨眼。
七八岁的绿云,激动地拢着手小跑着跟上,一不小心踩到徐灵素的布裙裙边。
徐灵素手蓦然一松,下意识往后望去,看到眼怀愧疚的绿云,她温柔一笑,正要跟上褚玄机二人。
却被吉祥插进隔在中间,眼看着褚玄机、庾三娘越行越远,徐灵素面容越加难看。
田庄风景怡人,蓝天触手可碰,褚玄机压低了声音,语气唏嘘,“这是你的田庄?”
庾三娘正给她把脉,闻言点点头。
“……我听你那管事说,你打算种那叫‘土豆’的新鲜物种?”
脉息沉浮不定,后继无力,庾三娘心中一沉。
抬眼望去,见褚玄机眉宇之间透出一丝急切浮躁,庾三娘脸上一阵恍惚,声音轻柔缥缈道:“三娘想种。”
两人一边走一边聊天,原先搀扶着褚玄机的徐灵素渐渐落在两人身后。
“只是,”庾三娘认真地望着褚玄机,脸色颇为无奈,“只是这等亩产千斤的逆天物种,怕是不容易种出。三娘还在考虑要不要冒这么大的风险,试种这种新物种。”
庾三娘紧紧地盯着褚玄机。
果然,闻言褚玄机大吃一惊,面现急色,皱着眉急躁道:“怎么能不种?这是利国利民的好事,再说,做事岂有半途而废的道理?"
情绪如潮水,跌宕起伏。
“舅母说的是,"庾三娘轻声道:“兹事体大,此事还要从长计议。”
褚玄机骤然松开眉头,赞同地点点头,道:“这等大事确实要慎重……我见山庄那些庄稼汉,虽有一手耕地培土的好本事,对那物种却不甚熟悉,这事确实要从长计议!”
庾三娘点头应是。
见褚玄机面容舒展,庾三娘话头一转,“舅母常和我说,越是遇到大事,越是该好生保养身子,三娘深以为然……遇到这等大事,三娘许多事都考虑不周,今后会时常叨扰舅母……此事伊始,三娘想看看舅母身子康健与否。”
庾三娘将道理和缘由娓娓道来。
“说得有道理。”褚玄机面容沉静下来,她抿了抿微微泛白的嘴唇,撩袖伸出手腕,“把脉吧。”
庾三娘摇了摇头,“正巧三娘这些日子在府里练了许久的针法……舅母不如趁此机会指点三娘一番?”
褚玄机怔了怔,收起手腕淡然一笑。
两人穿过两道月洞门,到了游廊,徐妈妈快步上前,打开主屋门。
一道冰冷若蛇蝎般的目光缠在身上,庾三娘遽然回望,在吉祥身后十步远的地方,月洞墙壁泼下半壁影子。
阴影印在徐灵素灵秀的半张脸上,那张娟秀小脸上,脸色有些阴晴不定。
庾三娘肃容,小脸上渐渐透出些让人不敢仰视的威严。
被庾三娘严厉地一盯,徐灵素恍然回神,她柔柔一笑,驱散了脸上那份令人不舒服的消沉和失望。
庾三娘拢眉沉吟。
这时对面廊上转过来一人,听到脚步声,庾三娘转头望去。
是范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