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烟寺,中原上历史最为悠久的门派。
其为当今四大门派之一,底蕴丰厚,名声远望,甚至比起排名第一的溯云颠还要受人敬仰。要说东南边除了帝初以外,还有什么人尽皆知的神祇,那就只有南烟寺的南烟武神。
他是现今所有武神的始祖,更是曾庇护着整个中原的大佛。
相传很久以前,中原大地上妖魔横行,鬼怪肆虐。凡人毫无立足之地、四处逃窜之时,便是南烟武神建起了这一座寺庙,保了一方太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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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蕴山是五座连绵的山峰,而南烟寺座落在正中最高的那座山上。即便是在山下,也能远远望见上面金碧辉煌的檐顶,听见寺中传来的浑厚钟鸣。庙宇整齐排列在山间,云烟从中袅袅升起,如仙雾缭绕,与云端相接。
饶是入冬的寒风和霜雪也盖不住寺中鼎盛香火,哪怕是稍远的镇子,其中前来参拜的人也络绎不绝。整座五蕴山周围热闹几乎不亚于乾坤城,又恰到好处,不会扰乱寺中清净。
山脚附近的城镇自然也人声鼎沸,大多是慕名而来求香拜佛的香客。偶能看见几个僧人打扮的,或拄着法杖,或捻着佛珠,皆面目慈善,缓步从人群中行过。
雪零零落落地飘着,落在屋檐、树梢、亦或是人们肩头,但又很快化去了,不见踪影。
“昨天还好好的,怎么突然下雪了。”
李言清拢拢斗篷,冷得打了一连串的哆嗦,又往洛凕身边挤了挤,再干脆把手伸到人家斗篷毛领下取暖。
洛凕倒是不怎么在意。他两手揣着拂尘,闲庭信步地走着,好像李言清拔凉拔凉的手不是贴在他脖子上,根本冻不到他。
他临行前总算是想起来自己还有这么一杆拂尘,之后便像找到了替代,既然换下道袍揣不了袖子,那揣拂尘也是差不多的。总之这么多年的习惯一下还真改不过来,手闲下来他就浑身不舒服。
“这边靠近南疆,冷不是废话?”
走在前面的是齐清轩。
还是那身枫火莲台的金莲青衣,那顶斗笠也戴了回去,整个人恢复了从前那副生人勿近的气质,没了前几日那郁闷烦躁的样子。
“齐哥你不是有面具嘛。”李言清好像根本没听进去,只好奇地往前凑了上去,手欠要去掀人斗笠上的黑纱,“怎么还要戴斗笠呢?”
果不其然手被拍掉了,齐清轩大概隔着纱瞥了他一眼,便又扭头继续往前,一句不答。
李言清呲牙咧嘴地摸摸被拍得发麻的手背,心里不知在腹诽些什么。
见二人还是那般不对付,洛凕也不好说什么,于是转头向身边看去。便见宋云轻一如既往地和他并着肩,只是离得更近,快贴在一起,寸步不离就差干脆把他搂过去,而盯着齐清轩的眼神颇为不善。
他叹了口气。
自从那天之后,宋云轻就反面意义对齐清轩格外上心。
洛凕深知宋云轻的脾气。本来小时候就黏他黏得紧,现在百年未见更是巴不得一直跟着,一看他对另条龙温声温气的哄,可不得心中不平。他却也没辙,只能由着这孩子突如其来的任性,哄了好久才稍微让人不那么紧张。
譬如说现在,洛凕本想碰碰宋云轻的手背,示意收一收气势,结果才刚碰到,就立刻被抓住了手,握得十分紧。
洛凕再次叹出一口气,也没有把手抽回去。
“我后来在这遇到了阁主。”齐清轩领着几人往前走,视线扫过街景,一边回忆道,“在那之前,我在这镇上待了两年。”
“两年?”李言清眨眨眼,“你之前住在这吗?”
“流浪了两年。”齐清轩补充一句。
李言清不吭声了。
若齐清轩不是半龙,恐怕早就饿死在街头。
“我应该是被砍断角后扔进河里,一路漂到这来的。醒来后就已经在镇上,也许是被人捞上来又扔了。”他语气平淡得不像是在说自己,仿佛只是回忆一件稀松平常的小事,不甚在意,“沿着那条河上去,应该能找到我出生的村子。”
“扔进河里?”洛凕听罢,却莫名嘀咕了一句。
李言清耳朵一尖,疑惑看去:“怎么了?”
洛凕也不避及,笑得满不在乎:“没什么,只是想起来我也被人扔进河里过。”
李言清闭了嘴,这下真不吭声了。
转头又见宋云轻就这么看着他,洛凕也知道再说下去免不了让人担心,便收了接着逗人的心思,不再细说。他转向齐清轩,问:“你还能找到那条河吗?”
“……也许能问问这里的人。”齐清轩听上去不是那么情愿,又闷了许久,才小声道,“说实话,我……不想去。”
洛凕心下了然,亦有唏嘘。
想来齐清轩既然流浪整整两年无人理会,恐怕是没有过什么好待遇的。那截断角,那只眼睛,常人见到这些,只会被吓得避而远之。
即便是庇护众生的南烟寺,其山脚下也避免不了此类事情。南烟武神早已身陨,后世的信仰也早就无处归咎,在漫长时光中变得面目全非。而其随行神官的后人更是在五蕴山下无家可归,被贬为妖魔遭人唾弃。
只道是沧海桑田,世事难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