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佑跟着姜夫人去到餐厅,姜域已经坐在那里,主位上还有一个中年男人,是这个家的一家之主,陈佑血缘上的父亲姜德升,陈佑很少见到他,对于陈佑来说,他比陌生人都不如。
陈妙玉拉着陈佑在一旁坐下,笑意盈盈看着陈佑,不停往他碗里夹菜:“凌宝啊,多吃点,妈妈看你都瘦了。”
“好。”陈佑沉默的吃着,他和这个家里的每个人都没有话说,他们也一样同他没话说。
餐桌上只有碗筷的碰撞声,和陈妙玉絮絮叨叨的声音。
她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幻想着自己的小儿子还活着,她还能好好疼爱自己的小儿子。
外人都说姜夫人爱孩子,可陈佑听着只觉得可悲又可笑。
陈妙玉不是爱孩子,只是爱那个已逝的小儿子,否则明明都是她的孩子,为什么一个金尊玉贵,千娇万宠,一个身似浮萍,漂泊无依?
刚开始假装姜凌安抚姜夫人的时候,他还曾奢望时间久了,他是不是就能取代了姜凌的位置,真正回到这个家,可他想多了。
这个家的每个人都爱姜凌,他们能养他已经是最大的恩惠,怎么可能会让他取代姜凌呢?
起初他还会难过,可次数多了,时间久了,心也被那层层伤害磨出厚厚的茧子,感觉不到疼了。
家人嘛,也不是非他们不可,没有他们,他还有元鸣洲,他不是一个人。
碗里堆满了糖醋排骨,陈佑默然吃着,他不爱吃肉,也不爱吃甜口,可如果不吃完,陈妙玉一样会塞进他的嘴里。
第一次他不懂,拒绝了陈妙玉,陈妙玉就捏着他的嘴往他嘴里塞,骨头卡在喉咙,那种濒死的窒息感,他不想再经历了。
吃完饭,陈佑跟着陈妙玉去了姜凌的房间,是这个家位置最好,采光最足的一间,即便他离开这么多年,这里依然保持着原本的样子。
他的房间每天都有人打扫,干净的一尘不染,柜子里的衣服也会不停换新款,换应季的,仿佛姜凌一直都在,而他,真正活着的孩子,在这里却没有一席之地。
陈妙玉拉着陈佑坐到床上,笑眯眯的看着陈佑:“凌宝,最近在学校怎么样?和同学相处的怎么样?”
陈佑机械式的回答:“挺好的,和大家相处的也都不错。”
陈妙玉对姜凌的生活充满好奇,总是絮絮叨叨的问,但其实每次陈佑来,问的基本都是同样的问题。
陈妙玉仿佛被困在了姜凌死的那一年,每年快到姜凌忌日的时候,陈妙玉的情绪总是不太稳定,于是陈佑也被迫和她一起进入了这个循环。
说了好一会儿话,陈妙玉道:“凌宝,你是不是准备练琴了,妈妈会不会太打扰你?”
“没事。”陈佑和每一次的回答都一样,“您最重要。”
“妈妈”那两个字,他叫不出口。
“不行的,不行的,不能影响你练琴,你先练,妈妈去给你热牛奶。”陈妙玉说着,就出去了。
陈佑看向阳台的方向,巨大的落地窗旁放着一架奢华内敛的施坦威。
他起身走到钢琴前,手指放在黑白琴键上,音符在指尖流转,是最简单的小星星。
姜凌喜欢钢琴,可是他身体不好,经不起苦练,于是姜家就给他买了个钢琴当玩具,让他随便弹着玩。
陈佑现在在假扮姜凌,自然也不能弹复杂的曲子。
他听着这首童趣简单的音调,指尖冰凉,这么美好的曲调,却成了他受伤害的前奏。
陈佑闭上眼,一遍又一遍的弹,弹到第三遍的时候,他听到了陈妙玉上楼的脚步声,接着“咔哒”一声,房门被打开,陈妙玉端着热牛奶走了进来。
她走到陈佑跟前站定,定定看着陈佑,脸上带着茫然的空白:“凌宝,你什么时候弹的这么好了?”
陈佑没有听过姜凌弹琴,不知道他弹的怎么样,只是听姜域的话,乖乖弹着指定曲目,但每次都会被陈妙玉发现不对,然后迎接来自陈妙玉的狂风暴雨。
后面会发生什么,陈佑早就做好准备,听着陈妙玉的话,他连丝毫的停顿都没有,毕竟三百万的施坦威,可不是总有机会弹的。
想想也觉得可笑,姜家能给不会弹琴的姜凌买这么贵的琴,而同是姜家人的他,弹琴的机会是靠元鸣洲施舍来的。
陈妙玉搭上陈佑的肩膀,琴声停止,陈佑扭头看向陈妙玉,陈妙玉脸色突然变得狰狞,接着一杯热牛奶朝着陈佑泼来,有点烫,不过还好从厨房到二楼有一段距离,不至于把他烫伤。
“是你!是你这个畜生!你还我儿子!还我儿子!”
陈妙玉哭喊着扑向陈佑,尖锐的指甲疯狂的挠着他,陈佑不敢躲的太厉害,躲只会迎来更加疯狂的打击,他只能尽可能的不让陈妙玉在脸上留下太明显的伤痕。
陈妙玉恨毒了陈佑,如果不是陈佑来的太晚,她的凌宝就不会死,如果不是陈佑吸收的营养太多,她的凌宝不会生下来就病弱,都是陈佑的错,为什么死的不是陈佑而是她的凌宝!
挠完陈佑还不够,她又去找能伤陈佑的工具。
好在姜家父子还不至于那么丧心病狂,让人把能伤人的工具都收走了,毕竟陈佑第一次来安抚陈妙玉的时候,差点被活活打死。
陈妙玉冲着陈佑发泄了好一通,终于精疲力尽,她坐倒在地上开始哭,哭得凄惨,仿佛她才是受欺负的那一个。
陈佑看了下手臂上的血,又摸了脖子一把,一样鲜血淋漓。
他面无表情的从陈妙玉身边走过,下去的时候对上姜域的视线,冲姜域点点头,一言不发的离开了。
第一次来的时候受伤太重,直接被送去医院,第二次来的时候,姜域让佣人给他上了药,留他住了一晚,当晚陈妙玉拿着刀站在他的床前,之后每次陈佑完事就离开了。
最开始的时候随便找了个诊所收拾伤口,结果那个月去了好几次,诊所阿姨以为他遭虐待,直接报了警,后来陈佑就去酒店,再后来跟了元鸣洲,有了钱,就在附近买了一套小户型的二手房,有了一个属于自己的空间。
每次跟元鸣洲说回家,在家待几天,其实都是到这里养伤。
离开姜家,在路边找到一个共享单车,慢悠悠的往家骑,夜风有点凉,吹到伤口上,好像也没那么疼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