憋了一路的朱姑叁,还是忍不住道:“那棺材里是空的。”
妆瑞矶并没有多注意,但朱姑叁说那副棺材是空的,他就相信是空的:“哥哥怎么看出来了?”
“看见棺材杠上绑着的跳井鸡了吗?”朱姑叁道:“寻常下葬,需将跳井鸡灌酒,由脚夫领到墓地,置放在棺材上,待道士和亲属围棺超度亡灵后,再杀鸡滴棺,驱邪镇煞。”
“而这副棺材上的跳井鸡喔鸣神气,阳气赢足,百毒不生,分明是清醒的样子。若是平时,这类的情况出现,会征兆着不吉利的事情即将到来。”
“可在仙门里,又有另一个说法,跳井鸡也叫做引魂鸡,这具棺材的主人不见了,更准确的来说,是被拘魂了,魂魄要想送往另外一个世界,首先,就得引回他的魂魄,再行灌酒送魂。”
“鸡鸣七声,神魂反就,只祈祷死者的魂魄,能够早些归来吧。”
不得不说,朱姑叁的观察能力很强。
只不过妆虞之死,他毫不在乎,也懒得为这惨案分神。
但看朱姑叁分析的细致入微,整个人散发着博学的气息,他忍不住看入了神,眼神痴痴的,好想亲:“哥哥知道的东西可真多,我今后,还须得向哥哥多多讨教才是,哥哥会教我的吧?”
算了,这会儿要是伸嘴过去,只怕被抽的可能性更大。
他暗暗压制了想要亲晕他的冲动,在脑海里上演了窒息般的体验,这一切,朱姑叁全都一无所知。
“……这些东西,其实也并非需要刻意去学。”生活里见得多了,自然也就懂了。
他抿唇想到,若非一时半刻找不到说话的人,他打死也不会和他说这些。
更别提还要教他。
朱姑叁一副吃瘪的样子扭头不看他,只留下一张薄瘦的侧脸,越是这样,他就越是来劲儿,他的手还在他手里,他又能躲到哪里去?
他眼底闪过一抹狡黠,手掌轻轻一扯,就将人猛地扯近了,腰肢一搂,强制的不行:“可我好奇心重,这棺材里无人,又装的是什么呢?哥哥能为我解答吗?”
“你别闹。”被他一吓,朱姑叁抓紧他的衣襟,不敢松手,暗自骂道:坏人毒肠!万一滚下山去了怎么办?
也是好在马上就下山了,且忍他一忍,等他寻了机会逃跑,就再也不用受这窝囊气了。
“好的。”妆瑞矶礼貌道。
“许是沾血的遗物。”他回答的简单干脆,只有沾血的遗物,才更有可能被引魂鸡招回魂魄。
路缓了,他才松开了他的衣襟,回忆了一下棺材经过时散发出的味道:“柏木棺材隔了层香,叫我闻不真切,但确乎并没有死人的味道。”
好灵的鼻子,妆瑞矶却故意误导道:“或许是人死的不久,死人味道比较淡?”
柏木又那么香,容易将他误导。
“有可能……但那跳井鸡的叫声,我不应该听错。”朱姑叁笃定道。
“哥哥为何这么笃定?”他经常接触这种丧事?
问到这,他似乎是有什么不愿提起的事,语气淡淡道:“在你之前,我借住在一处村落,对鸡鸣声比较敏感罢了。”
“这样啊。”看出了他脸上的不自然,妆瑞矶握紧了他的手。
“别多想了,这仙门里,有机会下山游历,又没本事捡命回来的,比比皆是。”妆瑞矶道:“要真是身沾了血的遗物,都得谢天谢地了,不是吗?”
对于死者亲属来说,确实是。
这人,说起大道理来,竟比他这个下山游历多次的人,还要看得开。
“是的。”
见他打消了疑虑,妆瑞矶这才满意的牵着他的手,漫步下山。
本以为经历了撞丧,就能顺顺利利的抵达山脚。
没想到刚下了半山腰,就又被拦路阻截了。
妆珧栈双手负背,身姿挺拔,宽大的双肩将修长的衣袍撑的气势磅礴,与妆瑞矶同出一脉的狭长双眸,饱含了久经沧桑的成熟和稳重,盯着他二人的眸光,让人不寒而栗。
他身形左右,各站了两位鹤童,鹤童的头顶,栖息着一只红冠黑尾的丹顶鹤,丹顶鹤的鹅脖挺立,闭目息声,鹤童黄色的瞳孔目视着前方,白衫黑裙,葱指黑甲,像是地狱的无常。
透露着无边的诡异。
妆珧栈冷眸道:“杀了人,就想走?”
没头没脑的一句话,谁杀人了?又杀了谁?
妆瑞矶薄睑微抬,眼神冰冷更甚:“你似乎还是不够懂我,我要是杀人,从来不会让你得到清闲,再不济……我也会把妆虞的脑袋割下来,扔进你山顶的神水池里,喂给你这些宝贝的鹤童吃。”
“想必相较于你,二叔应该是会喜欢吃鹤肉的人。”
“……”
神水池是鹤童的栖身之所,当年那块沾满屎尿的护身石在里面滚了又滚,洗了洗,早就惹得鹤童不满。
如今在人跟前挑事,那两位鹤童头顶的丹顶鹤,不知何时,睁开了双眼,露出了黄色的瞳孔。
鹤童没有人性,不会说话,也不懂人类的尊卑,唯一的优点,就是听话。
这目空一切,上位者的眼神,真是看的人一股无名火。
妆瑞矶却不怒反笑道:“两足禽兽,眼睛不想要了?”
玩笑的语气,眼神却是动真格的。
好似轻轻一挥手,那两头畜生,就会血溅当场。
“鹤仙面前,休要出言无状。”妆珧栈低声喝斥,妆瑞矶未有收敛,站他两侧的鹤童,却悄悄闭上了双眸。
“你既然否认了杀人的事实,那你又是怎知,死的是你的堂弟妆虞?”
“我没有在向你解释什么,如果你嫌死他一个不够,我不介意将那丧队全都杀了。”妆瑞矶冷冷说完,拉着朱姑叁的手,就要借路下山。
父子争锋相对,朱姑叁完全插不进一句话,他也不想暴露身份,于是一直躲在他的身后,没有出来。
直到和妆珧栈擦肩而过,下了几节台阶,本以为逃过了一劫,却听到身后传来掷地有声的两个字:“朱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