使得民间的衙门断案,难上加难。
殷家人事后封锁了溶尸之法的外传,由专门的弟子传承,可纸包不住火,溶尸之法在民间销声匿迹,可在杀手界,却是无人不知无人不晓,只是怕一次溶尸彻底得罪殷家人,小命不保,才鲜少有不要命的会杀人后溶尸。
难道那人,也是采用了溶尸之法?
想想又觉不对。
若是溶尸之法,尸体就没了皮肉和五脏六腑,所谓敛邪镇煞,为的是有所驱使,五脏阴阳藏于体,才能驱之为魃。
且不想他是如何藏尸的,他的手指小心翼翼的从坛顶的黄符上移开,滑向下。
那黄符上是用黑狗血画的符咒,符咒上,似乎撒了某种粉末,许是那人许久没有加固符咒了,被环境影响下,他闻到了轻微的硫磺的味道,便猜到是朱砂。
他怕那人在这黄符上又撒了一层无味的朱砂粉,他没有戴手套(眼没了后就不习惯戴了,影响触觉),以防中毒,所以将手指缓缓滑向坛底,指头沾了一点黄土,他轻轻嗅闻了一下,泥土和潮湿的味道更重,但他还是闻到了淡淡的血味。
这血的味道是新鲜的,不可能是死了十三年的尸体能发散出来的味道。
他联想到最近惨死在鬼楼里的妆虞,难道他的尸体,竟没有被邪祟分食,而是也被剥皮碎骨,藏进了这些泡菜坛子里?
是了。
那人想要逢十三祸福相依年,开启地狱万卷书,单凭何家死的那些人,是远远不够的,所以这些被诱杀的人,并非是饲养小鬼的食物,而是小鬼里的一份子,踏往地狱的一块砖。
苦心经营了十三载,却在节骨眼上,杀了妆家的人,拦了晏家的亲,真是太过倒霉了,枣庄本就是晏家的眼中钉,如今单是晏家找上门,也许凭他一己之力,还能勉强抵抗,可加上妆家,就难测了。
然而,清剿枣庄,不是他一个瞎子该操心的事情,眼下,他该庆幸自己没有把方向走反,走了狗屎运,碰上了这堆泡菜坛子:“还怕瞎眼看不见难寻找,原来妆虞竟在我面前。”
只是面前的坛子数不胜数,到底哪一个,才是装妆虞的呢?
他虽然嗅觉敏锐,但要他一个挨着一个的嗅闻,哪个坛子的血味最重,哪个坛子就是装妆虞的,这也太难为他了。
何况,这片泡菜坛子上,少不了的朱砂粉,他若是在嗅闻中,误吸了这无味的朱砂粉,中了毒,别说把妆虞的尸体带出去了,他自己都得交代在这里。
不过,幸好这坛子上下开槽,血液溢满开来,流到了最外面的一个坛底,只要把外面的几个坛子移开,找到下槽溢出血液的那个坛子,不就能顺藤摸瓜,找到妆虞的尸体了吗?
更恰巧的是,这些坛子上,绑了捆绑绳,绕过上下两个环状水槽,将坛盖紧紧箍住,再环着坛颈做成坛结口,只要提起这捆绑绳,坛子就能完好无缺的移动。
想必那人也是通过这些捆绑绳,将外面的坛子移开,把装着妆虞尸体的坛子,放进里面的。
不过,他不知道二楼的人为什么突然安静了,但既然有了妆虞的线索,那么,也不必在眼下纠结未知的事情,先把妆虞的尸体带出何家鬼楼再说。
他先是把地上的元宝珍珠捡到一边去,腾出了平整的地,再提起捆绑绳,坛子很重,比一个身体强健的大人的体重还要重。
不过对于一个修士来说,这点重量和举起一颗白菜没有区别。
只是这个重量,把他先前的两个猜测都推翻了,这坛子里,好似真的装进了一个除了皮囊的人。
坛子轻微离开了地面上的黄土,坛底掉落着湿润的颗粒,捆绑绳发出紧绷的响声,不知怎的,他竟保持着提起坛子的姿势,沉默了好一会儿,像是再等待着什么。
他感觉坛内十分充实,如何摆弄坛子,都不能发出一点声响,可他方才提起坛子的时候,分明听到了轻微的响声,好似不是从坛子里发出来的,而是从背后的花架上。
那花架上只有四个陶瓷花瓶和一枝枣桠,难道是风吹枣桠,摆动的声音?
可这会儿,屋子就像与世隔绝,根本没有风进入屋里。
实在想不通,他放弃了继续听那个声响,将坛子放在了平整的地面上。
“啪——嚓——”
几乎是坛子挨到地面的那一刻,一股不妙的兆头携住他的腿,松开捆绑绳,猛地倒退。
坛子是爆破开来的,尖锐的碎片和恶臭的水液飞溅在了屋子里,他捂着头,飞身扑进了花架后面的地上,才避免被坛子碎片插成箭靶。
一只没有皮囊的暗血色魃,神速的跳出坛子,身子以一种高度的折叠和扭曲度,倒挂在花架对面的墙角上,没了上下眼睑的修饰,魃的眼球显得既凸出又圆大,眼仁发红,像阴湿洞穴的蝙蝠,暗暗的观察着对面的朱姑叁,看着极其异类。
魃发出的叫声,像是在说“旱”,又因其通常在旱灾和干燥的天气里作乱,所以也称作旱魃。
尽管他看不见墙角的怪物,他也能通过它嘴里发出的叫声,来判断它就是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