覃辛了解这祖宗得很,跳台子全凭一腔热血。
有兴致时能疯到在热身环节尝试项目pb(*个人最好记录);没兴致时决赛最后一跳弃权也不是没有可能。
这种自由散漫,全凭兴致的滑雪观念倒不是不好,毕竟单板滑雪就是从游戏中起源,而许多创新火花也擦亮在玩闹时的灵光中。
但是——
只要夏宴依旧坚持自己的观念,就算能力早达到国家队入队水准,覃辛也不敢轻易松口举荐她入队。
夏宴也就只能成为被各大赞助品牌抢着签约,或者在极限赛事上玩肾上腺素的著名滑手,而不是一个合格的、为国出征的职业运动员。
但这会儿夏宴倒是来不及担忧她的职业生涯,此刻她被休息室里金发碧眼小护士团团围住。
刚刚要是跟着覃辛走,不一会儿就能把他气得长吁短叹后摔门而出,现在倒好,这些小护士可是不容易应付。
一个个笑得眼都没了,这种平日只出现在各种极限挑战大片、上一次参加国际正式比赛还是一年前的大神级人物,真人可是不容易遇见的。
被摁着一通按摩护理上药包扎后,小护士们念念不舍终于散去。
夏宴一个人倚在躺椅上,终于腾出脑子思考问题。
自己腿伤得不重,这点很清楚,地上滚了那么多圈不是白滚的,落地一瞬的冲击力早就被卸得差不多了,现在只是皮肉擦伤看着吓人罢了,休息一晚不影响决赛。
现在的问题在于雪板坏了,而自己又顶着一个被本地媒体联手追杀的坏名声,稍稍有点名气的维修师都不敢在这风口浪尖跳出来给自己修雪板吧!
自己这块雪板可是一个月前来南岛拍摄时,赞助商专门找一个当地著名雪板维修师定制的。
现在也只有指望那位维修师能秉持着对每一块作品负责的专业态度,答应不顾声名来救个急了,虽然这对指着名声吃饭的维修师来说希望不大。
正考虑着怎么把大师绑过来,休息室的门突然大开,一道黑影挡住了门外的南半球日光,冷风灌得夏宴一激灵。
巨大板包砰地一声被扔在地上,掀起一地的灰,锁扣在落地那下被震开,稀里哗啦滚出来一堆锉刀钳子扳手磨砂膏。
夏宴被这股像是入室抢劫的气势给震了震,难得直起腰,向前探了探——大概是为了看清楚是谁这么胆大包天。
门口站着一个年轻人,穿着修身大衣,被雪尘浸湿后勾勒出极为挺拔的轮廓,配合着这出场,像是来找茬的。
他胸前挂着这次南岛公开赛的志愿者证,夏宴眯起眼,看清了上面方方正正的两个字“闻阚”,顺手把额发挽到了耳后。
休息室内的暖气让雪粒从这人眉目间滑落,闻阚眼睫轻颤,乌黑的眸子便无端有些湿漉漉,却在撞上夏宴视线的一瞬便仓皇错开,那股开门撞进来的气势一下子就没了。
志愿者证又不是好人卡,这人眼睛都不敢直视,保不准是憋着坏心眼的骗子。
夏宴又躺了回去。
“不好意思啊,上个月我们HF工作室接到LM俱乐部的委托,给你定制了这块雪板,没想到第一场比赛它就出问题了,实在是很抱歉!”
眼前这个最多二十的年轻人踟蹰了半晌,张口就蹦出来一句没头没脑的话。
刚躺回去,夏宴就被抱歉和拙劣的谎言糊了一脸。
年轻女人半撑起身体,认真盯住这个自称给自己定制了雪板的人,突然觉得很有意思。
这家伙看着一本正经,但扯谎也不敢扯得高明一点。
LM虽说在公众眼里还是自己的老东家,但除去每年固定的合约内容,夏宴早和它没太多瓜葛了。
况且,按照现在那位主理人先生恨不得把每一个滑手都狠狠榨干的做派,还委托人给她定制雪板呢,还不如传猪踩块板子就能飞到天上去。
不过上个月,夏宴确实是接到了一封邀请函,但却根本就不是什么LM俱乐部的狗屁通知!
而是南岛本地的另外一家滑雪装备赞助商,希望她能够拍一部单人出镜的野雪宣传片。
报酬除了该有的薪资和旅游奖金外,特意标注将请到南岛最出色的来自HF工作室的雪板维修师为滑手免费定制专用板。
夏宴接下这部拍摄,就是冲着这块定制板来的,却没想到这板子在随后的公开赛给了自己这么大一个惊喜。
而在随后,当夏宴以为自己待在南岛这一个月,恶名满天下,HF工作室没人敢跳出来认领时,又突然冒出来这么一号人。
夏宴再次瞥了一眼那个晃晃悠悠的志愿者证,突然冒出来个有名有姓的闻阚。
“我今晚就修好雪板,保证不影响你明天跳1440。”
叫闻阚的年轻人信誓旦旦地保证道,好像1440对夏宴来说就只差一块雪板般。
夏宴这会儿已经不再关心自己雪板能不能修好了,现在她更有兴趣的是——这个看似莽撞的年轻人,到底是哪里来的底气?
女子单板大跳台发展到今天,依然没有一位滑手能在正式比赛做出1440转体动作中的任意一种。
所以你又是哪里来的底气,觉得我可以?
鬼使神差坐上送自己回酒店的牧马人十分钟后,夏宴突然反应过来了。
一小时前闻阚很神奇地从他那大得不正常板包里,框框当当拿出了一堆看起来像是处理案发现场的专业工具后,紧接着又拎出来那块被夏宴当场抛尸的定制雪板。
夏宴默默打开聊天框,划拉到一个月前赞助商这边的联络人,口若悬河给自己推荐的雪板大师的个人名片主页。
——头像一朵与世无争的雪莲花,旁边居然还很有哲理的写了几个汉字“心如止水”。
怎么看都是实物与图片不符。
夏宴准备给覃辛打电话了,公开赛选手休息室都被骗子伪装成志愿者打入内部了,耳朵受点老头的唠叨总是划得来的。
结果眼见着闻阚把那块裂开的雪板单手拎到了休息室的长桌上,拿着那堆作案工具就开始维修。
谁家骗子这么敬业啊,不都是哄出去杀,最后让你人财两空吗?
他系上了一条皮革围裙,动作倒是出乎意料的流畅,软布一点一点擦除了板面上残留的蜡,一只手举着热风枪,将热熔胶条稳稳加热到熔化状态,一滴不多地把大裂谷填平。
闻阚修补裂缝进行到一半时,刚刚全程垂眼一声不吭的女人,突然很不走心地把手机扔到了地上,慢吞吞地抬头,盯着他笑了笑。
“比完赛有点手抖,手机可能摔坏了,能不能借你的打个电话?”
传说从16000英尺高空坠机都完好无损的手机平白扣上了一顶大锅。
这个理由苍白到接受过普法教育的小学生都会大笑着跑开。
闻阚没有一秒迟疑地放下热风枪,想动手拿又发现自己满手黏腻的热熔胶,顿了一秒,把头仰了起来,眼睛黑沉沉的,每一丝情绪都分毫毕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