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暮深不说话了,他看到玻璃窗前的梅花,轻声道:“我来找你不是说这个。”顿了顿,他继续道:“我想,去看看咱妈,到这里的第一天就该去的。”
云姨的墓在山上,小路很窄,只能步行,尤其刚下过雪的山地,更是不好走。
夏迟玉沉默走在前面,林暮深在后面跟着,手里捧着妈妈最爱的百合花。
“我一直不明白,她为什么要回到这里,亲人早就不在人世,也不是我们从小长大的地方,为什么要来这儿呢。”林暮深弯腰,把花放在墓前,转头看着夏迟玉,“她跟你说过没有?”
夏迟玉轻声道:“云姨只说落叶归根,大概她觉得,她的根在这里吧。”
“那我们又算什么。”林暮深道,“我宁愿她回老家,回我们从小长大的地方。”
夏迟玉:“你都不喜欢那里。”
林暮深:“至少可以荣归故里,有人羡慕。”
夏迟玉轻轻笑了一声:“你在意的,云姨不在意。”
“是啊,你们都不在意。”林暮深的声音低下来,山风在他们俩之间掠过,“她有没有怨过我,说我不孝。”
“没有。”夏迟玉说。
“怎么可能没有呢。”林暮深苦笑着,“就算她不说,心里肯定也想过,怪过。”
宋桉云查出癌症的时候,正是林暮深最忙最关键的时期,律所的一位合伙人要退了,这个位置即将悬空,所有人都虎视眈眈,严阵以待,在候选人中,林暮深的年纪最轻,可是他的战绩履历也最让人满意。而且这个要退的合伙人,就是当初林暮深面试时的面试官之一,在那么多金光闪闪的履历中,是他力排众议留下了林暮深。
现在也是他悄悄告诉林暮深,要低调,要绷紧神经,不要出错,这应该是你职业生涯中最重要的一次转折点。
可就在这个时候,林暮深接到了医生的电话。
肝癌,晚期,无法治愈。每个字眼,都那么重,那么沉,都像拳击手朝他挥来的一拳,又一拳。
宋桉云知道自己病情的时候,她很冷静,她甚至没打算告诉任何人,可她不知道,这个林暮深督促她去做的体检,医生是林暮深的朋友,这么严重的情况,他不可能不透露。
林暮深觉得自己处在天堂和地狱的两端,得到他梦寐以求的事业,失去最重要的亲人。
最开始,林暮深不信他会这么背,让妈妈住院,治疗,中医和西医全都看了个遍,这过程中当然是迟玉陪着,他只能抽空打个电话,因为这个阶段他连洗澡吃饭的时刻都要算好,在公司,他要永远一副精神抖擞的样子,不受任何事情影响。
几个月之后,迟玉在一通电话里告诉他,医生建议出院,云姨也想出院,她想回家。
却是说想回那个林暮深只去过几次,早就已经不记得的什么桐乡。
太远了,林暮深和她吵,那个地方还有什么呢,还剩什么呢。
宋桉云只说:“我要回去。”
林暮深说:“我没办法陪你。”
“我知道。”宋桉云微微笑着。
夏迟玉走进来说:“我陪云姨回去。”
后来,云姨的葬礼,林暮深出现,守了一夜,天还没亮,又匆匆返回了宁市。
“你怪我。”林暮深斩钉截铁的说,“怪妈妈人生最后的两年,我只去看过她一次。”
夏迟玉坦诚道:“一开始是怪的,后面习惯了,觉得这样才是你。”
林暮深:“我什么,冷酷无情吗?”
“是你总把别人的事往后推。”夏迟玉道,“当然,谁都不知道那只剩两年。”
“迟玉,我宁愿你骂我,再狠狠揍我一顿。”林暮深道。
“没必要那样做,我已经想开了。”夏迟玉道,“你一直很努力,很拼命,不放过一丝改变命运的机会,在我心里你是最优秀的,我希望你能得偿所愿。”
林暮深:“只要你跟我回去。”
夏迟玉:“我做不到,真的做不到。”
他下了很大的决心才离开林暮深,他不要重蹈覆辙,再回去一次,应该就会认命了。再也没有勇气离开。
“你不回来,我身边就没有人了。”林暮深的神色落寞,“我已经不孝,亏欠咱妈太多,我能弥补的只有你一个。”
“我从来不觉得你欠我什么,也不想要什么弥补。”气温很低,吸进的空气都是冰冰凉凉的,夏迟玉搓了搓手,“下山吧,下次挑个好天气来看云姨。”
夏迟玉先转身下山,林暮深在墓前站了一会,他不知道自己下次来是什么时候,有些遗憾注定要空在他的生命里。
林暮深跟上夏迟玉,这么窄的路,他非要和他并排走,想去牵夏迟玉的手,被他默默抽开拒绝。
“我忽然有个很莫名其妙的疑问,”林暮深道,“你拒绝我,一丝机会都不肯给我,不会,有姜力那小子的原因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