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要一睡着,他就会陷入梦魇,那些虚影越来越真实,越来越接近他,从一开始的十丈之外。
到现在——
他每一次都在被恶鬼啃食的过程中惊醒,血腥味和疼痛感在虚幻的梦境中是如此真实。
哪怕李舒云已经无数次在睡前告诫自己那是梦!那是梦!依然无法脱身,一次又一次地重回那片烈火烧灼过的焦土,一遍又一遍地被啃食血肉。
每一次厉鬼蚕食他的时间都被延长,但疼痛和惊惧并没有在上百回的梦魇中麻木。
到后来,李舒云干脆强撑着不睡觉,不睡觉就不会做梦,可他是人!撑不了多久,等到昏迷陷入梦境时,就会积攒出更长的折磨和痛苦。
噩梦的困扰让李舒云的身体每况日下,原本可以手提百斤,挥舞大刀,胸口碎大石却面不改色的李舒云。
现在连在阳光下多待一会,都会冒出满身虚汗。
李震和慕容当然心疼,每天都有不同的医师上门诊疗。
军营里的、宫里的、外边的江湖游医。几乎都只说他是身体虚弱,要进补,可进补到鼻血狂流,李舒云都没有好转。
无奈之下,慕容也寻了些方士来诊断,厉害些的能说李舒云被恶鬼缠身,但一说到驱鬼,这些方士当即面露难色,都说:
李舒云这不是被一两只恶鬼缠上了,而是源源不断地吸引着飘荡的鬼魂,来蚕食他的精魄。
就算房里挂了铜钱剑,各种符咒,也无法压制那成群入梦的恶鬼,李舒云甚至能在梦里听见鬼怪们的嘲弄,边啃食他的肉-体,边讥讽:
那些小道士的符咒法器都没用的,你早晚要被我们吃干抹净。
慕容心里知道,如今还有一人也许能帮助李舒云,那就是当朝太祝。可负责祭祀天地、预测吉凶的太祝大人行踪诡秘,不轻易现身。如今李舒云的身体越来越虚弱,但并没有生命之危,他们也没有理由去叨唠太祝老人家。
李舒云的身体状况成为了笼罩在将军府上空的一片阴云。慕容干脆在军中告假,整日整夜待在书房翻阅古籍,寻找帮助李舒云解脱之法;李震也是一下朝就往孩子房里赶,陪在他的病榻边。
“爹,其实您不用这样守着我的,更何况你守着我也没用啊。”
李震深深叹了口气,帮他理了理额间的碎发说道:
“爹只是想守在你身边,安心点…”
父子两就这么干坐着无话,李舒云不想让父亲太担心,于是绞着脑汁想话题,忽而一个念头闪过他的脑海:
“对了,老爹,我记得你和母亲前段日子一起入宫了对吧?”
“嗯?怎么了?”
“你知道四皇子现在如何了吗?”
想到那日入宫的情形,李震长舒了口气。四皇子的状态和皇上的态度,算是各种坏消息中难得的幸事:
“你放心,太医说四皇子只是两日未食未饮,身体虚脱加上一些皮外擦伤,昏迷数日,比你还早些清醒,只是……”
“只是什么!”李舒云急着询问,李震看着他急切的模样,表情怪异,稍微停顿,才继续说:
“只是四皇子说他不记得那日发生的事情了,不过你别担心,皇上没有多作责问,嘱咐你要好生修养。还命人传旨,不允许外界散布传你和四皇子的谣言了。”
“什么谣言?”李舒云一脸单纯地看着自己老爹。李震轻咳一声,自知失言,磕巴地解释:
“哎呀!不过是外界对你和四皇子失踪之事的一些猜测罢了。”
“哦。”李舒云低眉点头,思索着片刻,忽而想起什么似地抬头:
“爹!我想去宫里探望四皇子。”
“昂?”李震的面色更不好了,虽然夫人已经严厉警告他不准相信外界的谣言,但李舒云对四皇子的“过度关心”,还是让他觉得心里搁了什么异物,犹豫片刻才说:
“可是…四皇子比你恢复得早,听说已经回太学了。”
“这家伙恢复得这么快?”李舒云蹙眉,心下思绪复杂:
他一直认为“噩梦”与井下的遭遇有关,可为何四皇子没事?这些恶鬼偏偏缠上了他。
不行!
藏在被褥下的拳头暗暗捏紧!他不能再这样继续虚弱下去,如果大夫方士无用,那就只能追根溯源,看看是否与那日的遭遇有关。
井下的情形,他一想起来就头疼,虽勉力压制忍着疼痛感将离开洞穴的过程梳理了一遍。可当他想说出口时,都会遭受非人之苦,根本无法吐-出半个字。
他本想写下来,却发现握笔的手不听使唤,纸张上笔墨四溅,画出一个大大的叉。
他没办法说出来,不知比他症状轻微的四皇子能不能,亦或者四皇子找到了解脱之法。总而言之,眼下所有的办法都指向同一个结果——
那就是找到令狐褚!
打定了注意后,李舒云看着旁边愁容密布的老爹说:
“爹!我要回太学上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