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知道吗,人会因为无趣而去吃喝玩乐。人也会因为无趣而去杀人放火。因为无趣而继续呼吸,也因为无趣而慢慢死去。所以啊,无趣是世上最可怕的事物了。”
“那你干脆大干一场不就行了?”
“……
所以说,
我很自私啊。”
滴。答。滴。答。
他在行走。
以前一直在走。以后也会一直继续走下去。直到皮肉腐烂崩溃,直到骨头风蚀化灰,直到只剩下灵魂在悲鸣。那是没有同伴,没有风景,没有起点也没有终点的虚无的路。
是‘他’在走吗?
他时常会想,‘我’的概念模糊不清,谁是我,我又是谁?世间每一处都是‘我’,到头来其实世间又只有‘我’。脚下似水一样的液体又是什么?尸山血海吗,还是宇宙其实不过是一滩死水?
这里没有时间的概念,没有声音也没有光亮。这里是世界之外的地方,就算睁开眼睛也不会头痛欲裂,没有弥漫每处、浓稠压抑的负面能量,没有死亡和悲伤,没有痛苦和眼泪,这里是【家】,是什么都没有的地狱。
走过千山,渡过汪洋,把繁星和枫叶都抛在后头,然后回到他的地狱里去。周而复返。成为习惯。年复年年地不为任何原因继续迈开一步又一步。踏出的涟漪永远不会消散,波纹在不存在的水面上永远蔓延,没人知道它们去了哪里。
只是。
其实。
……
突然感觉到头顶有股冰凉的沉甸甸。
四肢百骸中每一寸都比灌了铅还重,哪怕极微的呼吸都扯动着体内无处不在的失控的痛觉神经,放在额头上的冰袋丝毫无法将似是着了火般灼烧的血液降温。
只有眼睛在颤动后睁开,强行撕破了无光之地的外壳;一片如初雪般的白毫无预兆地撞入了瞳孔之中,他几乎呆了一下。不大不小的单人床上因躺了两个人而稍显狭窄,窗帘不知是否被未关的窗外的风吹动,暖阳在缝隙中落在了悟闭敛的双眸上,比冬日飘雪更美丽的睫毛令人不禁屏息。
他说不上来自己就这样看着对方看了多久。也许只是须臾一刻,也许其实已经过去了很多很多个世纪,又或者时间停下了它永恒的脚步,只为路旁短暂绽放的樱花……就连灵魂上的痛楚也能舒缓些许。艰难地抬起了手,轻轻、轻轻放在了和看上去的模样一般柔软的白发上。
没开术式啊。
无声之中,拇指很慢、很慢的摩挲着,动作小心得像是他随时都会就此消散。
理论上,五条悟没必要睡觉。此刻八月指腹下的那道由贯穿伤留下的疤痕,把他彻底从‘人’隔绝了开来。他不是成神了,但也不再是人;导致有时候,连八月也会忘记对方的身份。
偶尔……会以为——
湛蓝的苍天之瞳缓缓张开,八月的手僵在了半空。
“醒了?”八月低声问,嗓子哑得渗人。
悟声音闷闷的答。“嗯。”
刚要不动声息地把手往回缩,却见悟直接靠了过来,把额头贴在他发烫的手背上。
两人一时都愣住了。
半晌,悟像是触电一样跳了起来,心疼地搓搓自己的脑门说:“喂喂喂,你这温度也太吓人了吧,我感觉被你摸一下我脑子都要烧没了。”
一句话打破了刚才空中残存的某种东西,应该是说不愧是五条悟吗。八月也不知是被自己的想法还是悟的话逗笑了,勾起了两边的唇角。
“原来你还有脑子啊,这么容易烧着我还以为里面全是草呢。”
反驳的话编来编去也想不出,最后悟用手指托着下巴表示:“你这话太有道理了,我就收下了哟。”
“还请记得标明出处谢谢。”
借着说话分了神,撑起了身子。大概是稍微低估了这个状态下如此简单的动作带来的负荷,一时没忍住‘嘶’了一声;入目的是各自旋转的黑点,颜色在眼角处尝试逃离,头上的冰袋掉了下来。
“喂。”
“干嘛?”
“你的手,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举起了右手,八月环视了一圈,白得有些病态的皮肤上只有陈年旧事留下的印子,很正常,没毛病。“啊?这些你不都看过几万遍了吗?”
悟看了一眼那些‘稀松平常’的旁人甚至想象不出是何物造成的伤疤,眼神有些复杂。“我不是说这个。”
……
过了整整三秒。
八月这才反应过来他说的话,本就混乱的大脑当场差点停止运作。
“那你在说什么?”
“我就算没有六眼,也不是个瞎子。”悟突然弯腰凑近了他的脸,“以为我看不出来你在说谎吗?”
那一瞬间,八月的第一个念头是,这么近的距离,几乎就能吻上去。
这样就会制做更多的麻烦,最大的可能是他们此生都不会再说话了,自己也就永远不用回答这个问题。
可笑。但确实可行。
他往后靠了一些,小小的‘碰’的一声,后脑抵上了墙壁,避开了对方的视线。“是你的幻觉吧。”
“幻觉?”悟像是听到了什么笑话。“老子我平生最不喜欢别人有事隐瞒我,知道为什么吗?因为我总是知道。总是知道你们在隐瞒什么。”
“……是吗。”
“是呢。” 悟伸出了两根手指,敲了敲八月的脑门。“要不要让我猜猜?”
八月失笑。“猜什么,猜你为什么出现了幻觉吗?”
“——是能杀了你的玩意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