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月把话接了下去:“是人类。”
一时无话。
“规限着强者的永远不是更强的敌人,而是强者由于能力太大而必须保护的弱者。”八月喃喃细语。“这才是世界的规则。”
......是这样啊。
“那时候......”
八月将往事娓娓道来。
裂蚁源自于这个世上最庞大的族群——人类。人类对于人类是要怎样才能造成这么深刻的负面情绪呢,那是不可能的。
裂蚁是真正的神造物。
是神明对人类的负面情绪而生。
八月认为,神明的情绪都是无意识流露的,积累到了某一个点,就会爆发,生出了裂蚁。
蚁群,就是人类。
在神明创造的花园里,大肆破坏,没有理智,无限繁衍,吞噬一切。树木、海洋、天空。染上了人造的肮脏,砍伐、山火、浑浊、灰暗。自作自受的人类迎来了毁灭性的灾厄,裂蚁。
面对这个由自己而生的、史无前例的咒灵,人类束手无策,就如当初大自然在人类的摧残下的无奈与愤怒。
公元九四三年。裂蚁席卷日本,身处关东的渊月殿和摘星塔沦陷,整个关东的人口抹去了一半,变成了一片废墟。渊月殿、摘星塔的长老和行塔将军们退到了关西,困在自己的高塔上,不闻窗外事,假装一切相安无事。只有菅原觉,坚持要夺回失去的关东。
于是他孤身一人回去了前线的战场,那时候的咒术师人数已经锐减到了几乎灭绝,没有一个人愿意继续进行战斗,面对裂蚁,作什么反抗都是徒劳。
七月没有回去关东。菅原觉出发之前立下了《渊月十事章》,那几乎就是他的遗嘱了。渊月殿交到了七月手中,梦者成为了咒术界的唯一话事人。菅原觉在前线与裂蚁单挑的同时,还有一半的裂蚁附着在战死的咒术师尸体上,被运回了关西的触日塔。
两线的战场同时打响,七月开眼了,然后在一场战役就几乎挥霍一空——然而当他短暂的开启全知视角,也是在那个时候看到了远在关东的战斗——
但那已经太迟了。
原因不明,裂蚁要求菅原觉以自己的性命为代价,换取日本的平安。
眼睛濒临来到了上限,但是他承诺了菅原觉,自己会重建关东的渊月殿和摘星塔,他那时候还不能死。所以菅原觉的回答是什么,他没有看到。然而几分钟以后,他眼前的蚁群撤退了。战场上的空气充满了血腥味,所有的幸存者看着蚁群化为乌压压的一阵风,上升着离去了。
只有七月一个人知道是谁付出了自己的性命,保全了整个日本。
没有人相信他。
“裂蚁怎么可能和菅原觉定下那么荒诞的交易?这对裂蚁根本没有一点的好处。”
渊月殿十长老坚持认为菅原觉临阵跑了,哪怕谁都知道他自己回去了关东。
七月没有理会他们的小心思,撰写了《关东迁移计划》,提议派遣一部分的长老与幸存者回到关东进行重建。
没想到吧,在关西呆了一年多,这些人就一个比一个消极了,连自己的总殿都不想回去了。
十票的反对票,一致否决提案。
七月气笑了。
新任殿主不顾长老的反对,带领着一群在底下、与蚁群战斗过的年轻咒术师回到了关东,一砖一石地重新建立起渊月殿和摘星塔,并且弹劾了当初反对迁移计划的十长老。
七月找不到菅原觉的尸体。他站在废墟中,想着这就是他的结局了。
五条悟听完了一千一百零二年前的故事,陷入了长长的沉默。
“然后,在这千年的时光里,那些和你回到了关东的年轻人变成了迂腐的老人,最后在谱写史书的时候掩盖当前线在努力战斗的时候,躲在高塔上的是咒术界的领导人,也掩盖了在前线牺牲自己夺回失地后,是高层否决了重建关东的计划,掩盖了还有一个名为梦者的殿主,才是重建渊月殿和摘星塔的功臣。”
“荒谬吧?重建的渊月殿明明已经将安于现状的老头子赶走了,在时间的流逝下,最后还是变成了现在这副样子。”
他在这一世第一次见到渊月殿的时候,想的是:原来这也是世界的规则吗?人类的腐化。
“等到我们杀死了羂索还有宿傩,解决了与羂索立下过束缚的那些久远的咒灵,我们就解散掉渊月殿,让高专与摘星触日塔结合,从此就没有摘星触日塔了。”五条悟突然道。
八月哑然失笑,像是听到了什么孩童脱口而出的狂言一般。
“怎么?”五条悟不满他的反应。
八月止住笑,嘴角重新落了下来,神情一时变得有些黯然。
‘命’中之人不可知晓自己的命运,五条悟对于自己在三十岁前命中注定的大劫毫不知情。七次一模一样的下场,八月根本不认为这一次会有什么的侥幸。然而他什么都不能说,天机不能泄露。
他还有一件事情隐瞒了不说。
金瞳赋予他控制时间的能力,他本来能让菅原觉复活——
可是逆转生死这种违反世界规则的事情,这具躯壳只是一个普通的凡人,不可能做到。
除非。
除非——
他燃烧性命,补上那缺失的权限。
八月看着向自己发白的指尖。
“好啊,如果这就是你的愿望......“
那我将尽我所能,哪怕付上我的一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