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条悟:……
八月:……
五条悟:“到底是怎样?”
硝子欲言又止。“你的身体就像是……我不知道该怎么形容。我是医生不是法医,当然这也算是我的副业,只是……我从未见过这样奇怪的事情,你的内脏……他们大部分都衰坏了,我觉得像是被咒力从内部攻击了那样。然后你的心脏,这件事听上去很不可思议,但我从濒死的心脏病病人身上都没有听到过这样的心跳声,好像不是它自己在跳,而是有什么揪着它……”
八月面色如常。“原来是这样。”
硝子仍然不能解释这堪称医学奇迹的现象。“可是我说不清……我确实不知道是怎么形成的。我刚试过用反转术式进行治疗,但术式作用不到你的身体上。对不起,我会再试试有没有别的方法……”
八月看着这位旧日同窗、相识十几年的友人。也许是因为自己第一次这么直观地感觉到自己快死了,有种临近失去才懂得珍惜的真实感,他决定坦诚相待。
“其实。“他缓缓开口。“我想你也猜到了,我的术式并不是修复,而是时间控制。”
硝子讶异地瞪大了眼,并不是因为术式的真面目,而是惊讶于八月总算说了出来。
五条悟沉默地坐在一旁。
“大部分时间使用这个术式都没有什么代价,除非我干涉的不是物件的时间,而是宏观世界的整体时间流逝,或者说我要操控的时间纬度过长,大概超过一年左右,就会燃烧我的寿命,我们姑且称这个叫【开眼】吧。”八月不太敢去看五条悟的表情,自顾自地说了下去。“这是开眼后的排异反应,说简单点就是开眼会让普通人的身躯无法承受,从而使身体内的咒力自动对自身发动无差别的攻击,试图将这样毁灭性的力量从体内剔除。放在医学层面上,类似于白血球失控。”
“那开眼的次数还有多少?”五条悟总算开口,八月摸不太准他此刻的状态,感觉阴晴不定,十分危险。
八月估算了一个数字。“乐观点的话,两次吧。”
剩余的两人都沉默了。
本来这一辈子不应该只有这么少的使用次数的。可是和三跪天的那一战,他不但开了眼,还把三跪天附着的人类血肉时间拨到了几百年后瞬间风化腐烂,最后还为了不波及无辜,把整个地区的时间都暂停了大约五分钟。
可是这都是值得的。
每一次的开眼都经过了细思熟虑,是他知道最后一定还能剩至少一次,留下来复活五条悟,回溯整个世界线……改变这个世界的命运。
三人之间的气氛从未如此紧绷过,大部分的时间内硝子都不太参与他们之间的矛盾纠纷,除了这样严重而迫切的生死关头。
硝子虽然不知道前情,还是苦口婆心地劝说:“这么危险的能力,从现在开始就别用了。”
“不行。”八月毫不犹豫就否决。“别的先不说,裂蚁还在世,现在羂索肯定已经知道我们要和他们开战了,他手下最强的咒灵就是裂蚁、这鬼东西杀人于无形,放任它不管整个日本——不,整个亚洲大陆乃至世界都会因此没了,我做不到袖手旁观。”
硝子蹙眉。“然后呢?你一点也不怕死么?“
怎么会不怕呢?生与死对他而言都是轮回的一部分而已,但活着的时候无论如何至少有其他的活人相伴,可是死后呢?死亡不可怕,可怕的是等待生的过程。
可是死亡才是他生命的常态,生——反倒只是一场又一场未断的梦。早死晚死都是一样的,反正时间上了千百年后就失去了长度,好像从不存在似的。
所以他怕死吗?
那是当然的,他惧怕孤独行走在虚无中,那种感觉每一次都把他逼疯,然后又在漫长的岁月中寻回神智,然后再次崩溃,如此往复……
但他最后还是得面对他的命。身体消散,灵魂长存,走过千山,渡过汪洋,抛下枫叶与繁星,回到属于他的【家】,回到那片什么也没有的地狱里去。
他想活着吗?他想死吗?说到底“他”到底是谁,自我又是什么,是被命操纵的傀儡还是拥有自我意志的蜉蝣?他只是想终结这永恒的诅咒,他只是累了,既不想再死,也不想再活,仅此而已。
長久的沉默之中,硝子最终放弃说服这个倔强的病人。
“你们谈吧,要打一架也好。”她打开了电话,监控中医疗室内的伏黑惠醒了,她得去看看。“我还有工作,先走了。”
八月在心里暗想,改变后的世界线,他得让硝子的工作压力减少,像他这样麻烦的病人,也不必出现了,大概硝子是会开心很多的。
“硝子姐,谢谢。”他把硝子送到门前,乖巧地说着。
硝子临走时回头,神情复杂地留下一句:“试试活下去吧。我不是很想留在一个只有我和五条的世界里。”
五条悟:……?
“不是,我哪里得罪你了?”
“这个居然还要说明吗???”硝子没好气地关上了门,高跟鞋咔哒咔哒地踩着地板离开了。
只剩下被命运捆绑的两人。
八月正想着这简直是一个绝佳的机会逃离未完的对话,却听到五条悟的脚步声向他走来。
“你回答我一个问题。”五条悟从背后轻轻环抱住他,像以往安抚从噩梦惊醒的孩童那样。八月比他略矮了一些,五条悟低头刚巧可以把下巴抵在对方的肩上。“你回答我是或不是就好。”
八月沉吟片刻,最终叹着气同意了。“问吧。”
“菅原觉是二十八岁死的,年时憬也是二十八岁死的。”五条悟感受着拥抱着的那具身体逐渐紧绷起来,就知道自己的猜测与真相相去无几。
“这也是我的命吗?”
“……”
八月抿着唇。
“命是凡人不可言说的。”
五条悟接受得很平静。“那就是真的了。”
“……”
“真神奇啊,这世上居然还有能杀了我的东西吗?会是你以前说的全盛时期的宿傩吗?还是羂索呢?”五条悟喃喃道,探讨着自己近在咫尺的死亡,语气却是前所未有的轻松。
八月皱着眉。“你别这样诅咒自己。”
五条悟笑了。“这不叫诅咒,我只是在想,这样就刚好。”
“……什么?”
“既然我们都时日无多,那我们就一起死。下辈子你再来找我,好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