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月,秦琢离开京都。
五月,太子葬身火海。
六月,太皇太后薨逝。
八月,有人揭发安王结党营私,存谋逆不臣之心,太皇太后最宠爱的孙子锒铛入狱,自缢于大理寺。
十月,契丹一夜之间攻破北疆全部要塞,坑杀北疆十万边军,势如破竹,仅两个月就攻破京都。
然而还没等契丹兵临城下,缠绵病榻的祥光帝就彻底咽气。
大皇子秦珑和三皇子秦琥狼狈出逃,最终成为地方豪强争夺权势的傀儡。
二皇子秦珩本就体弱,早就在给祥光帝伺疾的时候就跟着病倒,多事之秋,他病得更厉害,虽然在城破之前被亲舅接走,最终却死于奔波。
四皇子秦琅和六皇子秦环都牵扯进安王府的谋逆案,等到契丹人想要找大玄皇族羞辱的时候才有人想起他们,最终只找到两具破败的尸体。
八皇子秦璟誓死守卫京都,最终殉城而亡,秦琢登基,追封他为武烈王。
七皇子秦瑢被八皇子强行送走,哀痛之余,积极联系各方势力,想要为秦璟报仇,最终甘心退让,主动奉九皇子秦琢为君。秦琢登基,封他为昭王。
从秦琢往上数三代,太祖父德顺帝活到四十八暴毙,祖父景兴帝活到四十六暴毙,父亲祥光帝虽然不是暴毙,但是只活四十二年。秦琢而立之年,身边却无妻妾子女。若不是天下从未有皇太兄,昭王早就住进皇宫。
奈何昭王确实志不在此,秦琢只能抓昭王的几个儿子进宫。
除此之外,祥光帝还有许多年幼的皇子,他们或是死于奔逃,或是成为豪强的傀儡,或是没抗住契丹人的羞辱,全都没能坚持至瑞宁元年。
祥光帝驾崩,大玄覆灭,同样没有任何准备的秦琢也曾被迫成为江南豪强的傀儡。
他与秦珑、秦琥、秦瑢和从前根本就没有印象的宗亲,形成可笑的东西南北玄对峙,实际却只能看着契丹人见缝插针,躲避尚有反抗之力的豪强,想尽办法继续掳掠大玄的百姓。
最茫然无助的时候秦琢才知道,太子给他的麒麟玉佩还有另外的用处。
哪怕太子不是祥光帝的儿子,最终屈辱离世。哪怕祥光帝已经驾崩,大玄也不复存在,依旧有数不尽的人愿意为太子殿下效力。
秦琢不仅想知道,太子为什么突然就不再是祥光帝的亲儿子,他还想活......不是任何人的笼中鸟,他要有尊严的活着。
然而他曾反复思考,如果决定物尽其用,发挥麒麟玉佩最大的用处之前,他能预料,这会导致他发现太子的遗言是弥天大谎,他会不会做另外的选择。
多年之后,秦琢才知道,废太子其实不是死于祥光三十年刑部大牢的大火。
那夜,火刚起势,废太子就在郑王的默许下离开刑部大牢,然后隐姓埋名,留在京都。
从此接连数月,朝堂后宫的混乱几乎处处有废太子留下的痕迹。
八皇子秦璟也是依靠废太子的支持才能那般顺利。
祥光三十年,九月,秦璟凭查清安王府的罪名,贤名大盛,弥补年岁的不足,风头彻底盖过大皇子秦珑。
废太子秦瑞大概就是在这个时候真正悄无声息的病逝。
刑部大牢的尽头,发须皆白,蓬头垢面的老头忽然感觉到刺骨的寒意。他抬头远望,视线触及暗处的幽深蓝眸,本能的心生惧意,猛地打了个寒颤,“狼?”
不,这是瑞宁帝秦琢!
柳繁枝立刻打起精神,颤抖的双手慌忙抚过凌乱的囚服,单膝跪地,利落行礼,虽然模样狼狈却不失昔日襄平侯,威远大将军的气度。
“罪臣给陛下请安。”
秦琢冷漠的看着恭敬谦卑的身影,没有任何言语。
等急促追赶的动静渐近,他拿走宋易简带来的灯笼,缓慢行至牢边,“你要见我。”
柳繁枝咽下嘴里的血腥味道,终究还是弯下脊梁,双膝跪地,仰望秦琢,老态龙钟的面容尽显哀求,“陛下,臣、自知有罪,柳家上下却罪不至此啊。您能否看在......高宗皇帝的份上给他们条生路?”
秦琢依旧是无悲无喜的模样,冷淡的评价,“你倒是狡猾,不愧是襄平侯。”
柳繁枝见秦琢愿意理他,哪怕被嘲讽也松了口气,语速越来越快,“柳家从未有一天忘记高宗皇帝的恩情!当年无论如何都是柳家有错,辜负了高宗皇帝的信任,柳家从未否认。”
他表面痛哭流涕,实际边思考接下来要怎么打动瑞宁帝,边眯起双眼仔细打量这位成就更胜乃祖的中兴之主。
乌玄华服隐于暗处,如同瑞宁帝这个人一样令人难以琢磨。
只有经历数不清的沙场风霜却依旧精致的容貌被昏暗的火光完全笼罩,耳侧的红宝石如同被烈焰灼烧般明亮夺目,隐约给人嗅到血腥味的错觉。
此等情景,柳繁枝竟有这个瑞宁帝是鬼怪变化,故意前来索命的幻想,胆怯渐深,神情也变得呆滞惊恐,哪里还记得满腹的算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