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杏儿,过来坐。”
杏儿端直着身子警惕地瞧着她,道:“奴婢不敢。”
“母亲不在,我着实怵得慌,想与你聊聊天儿罢了,这也不行?”
“殿下有事直接吩咐奴婢就好,不必如此。”
“好好好,你看你,成日里这般端着,我都替你累。听闻,你是母亲娘家的人,是受母亲举荐而入的宫?”
“是的。”
“怪不得。那,你这一身功夫,又于何处习得?”
“奴婢于宫外家中,苦练数十载而得。”
“哦,母亲果然有这般远见卓识,于她而言,如此不仅是得了个心腹,更是得了个暗卫,妙哉妙哉啊。”
“殿下是娘娘亲生骨血,娘娘一切皆是为了殿下着想,殿下怎可这般错会娘娘的意。娘娘是天底下顶好的人,早先就为奴婢于宫外寻份差事糊口。只是奴婢深知娘娘执掌中馈的种种不易,这才拼命习得这身武艺傍身,而后自请入宫侍奉娘娘左右的。”
“好一对,贤主忠仆。”
“殿下不必揶揄奴婢。奴婢知道,长久以来,您一直怨娘娘与世无争、护不住您。可您又怎知,娘娘暗地里为您做了多少。殿下以为,您自小次次被打入冷宫,娘娘为何不施以援手?那是为了掩人耳目,助殿下置之死地而后生,于冷宫之中,习得那一身自保的本领,不然殿下连活着走出月国都难,更别说得——”
“得靖国公沈雩相救?”亓辛接住她戛然而止的话茬儿,幡然顿悟,见缝插针地攀住她的双肩,摇晃着逼视她:
“说啊,你为何不敢提他?今日之事,与他有关,对也不对?母亲让你囚我于此,就是怕我亲临现场,对也不对?而现如今,此事已逾越我能承受的范围,母亲想将我囫囵糊弄过去,对也不对?”
杏儿垮着身子任她摆布,神情却无半分松动,镇定自若地回道:“奴婢不知。”
亓辛只觉足底不断腾起一股热流,顺着各路精脉,直冲上庭。她拔下昨日母亲亲手为自己簪上的青玉镶珠发钗,抵在自己的颈部暴起的青筋上,怒叱着:
“别过来!”
杏儿展平了双手五指,作制止状,好言安抚道:
“好,我不过来,殿下莫要伤着自己。”
“让开,别让我说第二遍!”
“殿下,您就莫要让娘娘忧心了,您这样出去,也会让旁人瞧出您赤色瞳纹的端倪的。殿下!”
亓辛不再言语,一步一步靠近着宫门,同时手下加重了力道,将钗尖没入了肌肤半寸。
杏儿注意到那顺着钗体流下的血迹,想要去夺钗,又怕不慎伤了她,一时间分了神儿。
亓辛在此刹那,毫不犹豫地闪身出了宫门,向着太清殿狂奔而去。
她自侧门而入,发现大殿内空无一人,随即由正门而出,正对上大殿外那乌泱泱的朝臣,其间景象一览无余。
中央的紫金香炉仍旧升起着青烟,四名侍从正抬着一方烫金长塌,塌上之人一动不动,被一蚕丝罗毯覆盖得严实,将要被送入紫金香炉之中火化。
由于晟德帝和元皇后背对着她,因而,还是亓灵首先发现了她,而后亮声宣告她的存在:
“长姐何故这般姗姗来迟,真是愧对于靖国公的救命之恩,举国上下都来吊唁了,长姐这般我行我素也要看场合!”
亓辛有如五雷轰顶:
谁?
沈雩?
师父?
不可能,不可能!
他昨日还将自己送与皇城军手中,怎么今日就没了?
他这种大人物怎么可能轻易殒命?
这,绝不可能!
亓辛想也不想地狂奔过去,想要掀开那蚕丝罗毯确认清楚,却被皇城军左右卫生生拦下。她止不住地哀嚎:
“放开我,放开我!”
晟德帝忍无可忍,咬牙切齿地呵斥:
“国失重臣,万众哀悼,你身为长公主本就缺席在先,而今又不顾尊仪,在此大闹,成何体统?”
亓辛只觉有无数张嘴在蠕动,可是自己什么也听不见,一步也靠近不了。
挣扎之间,她看见一个过分熟悉的小金锁从那烫金长塌上垂落下来:
那个,錾平安如意纹嵌红宝绿松的小金锁,中心镶有一“雩”字!
不止她一人熟悉,怕是整个大晟都要再熟悉不过了。
那是老国公在他满月时专为他打造的,他自小随身携带,她与他初见时虽未见得,不过,自她知晓他是沈雩后,他便也不再做掩饰,又时时系于腰间了。
这种贴身物件,他人怎会轻易取得?
那这个人,这个人是——
亓辛任由血丸之力在体内翻涌,借此挣开了束缚,不顾一切地冲了上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