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小乌头痛欲裂,迷迷糊糊睁开眼,映入眼帘的是一只花纹鲜艳的蜘蛛。
巴掌大的蜘蛛以一根微不可见的蛛丝吊在半空,八颗乌珠幽幽凝视着他。
花小乌下意识往后躲,蜘蛛也被他吓了一跳,顺着蛛丝,爬上靛蓝刺绣毒虫的衣衫,最终趴在主人蝎形的银项圈上。
它的主人个子不算高,体型介乎孩子和少年之间,容貌俊美却稚气未脱。紫色长发,一身异域服饰,暴露在外的脖颈、手背,蜿蜒着红色如同血管般的印记。
“哦?”他背对着花小乌,“好丑。”
花小乌:……你倒是看着我再评价呀!
他眯着眼,小心翼翼地偷窥周围。破败蒙尘的桌椅,斑驳的土墙,似乎是一处废弃的驿站。
少年身侧,黑斗篷老头佝偻着背,浑浊的眼珠精明地捕捉到了花小乌的鬼鬼祟祟,布满皱纹的老脸笑得沟壑横生,“鸩芽大人的眼光,自然比仙胎强。此等货物,堂主可有吩咐如何处置?”
“养父尚未回讯。”鸩芽道。他睨了老头一眼,“急什么,你不是还有这么多傀儡么。”
傀儡?花小乌心中一凛,看来他这回真的落入狼口了。那老头一直盯着他,像在盯一只肥美的羊羔,“这样新鲜的皮囊,拿去哄骗凡人卓卓有余。”
“养父只喜欢听话的随从。”鸩芽看出他的蠢蠢欲动。老头嗅到话语间浓重的杀气,立刻卑躬屈膝谄媚地低下头,一下子消失不见了。
花小乌被法术吊在了后院一棵歪脖子死树上,像随风摇曳的毛毛虫。后院连一根杂草也没有,但十分干净,角落搭着个窝棚,堆砌了简易的灶台,还有十余个空碗。
那个被唤作鸩芽的少年,盘腿坐在阴暗处,把一本书推到阳光可以照耀的地方,项圈上的蜘蛛便在书上爬来爬去,还会翻页。
花小乌尝试着去蛊惑他,那双美丽的紫眼睛却毫无反应。看他的修为必然很高,高修为的人面对花小乌这点绣花枕头的技俩,基本上都会瞟来鄙视的目光。
莫不是个瞎子?花小乌在心里揣测。
待天色渐暗,鸩芽才收起书,进了窝棚下的灶台,抬起手,法术操控提起了一把亮闪闪的菜刀。
一直装死的花小乌:……
他惴惴不安地想着求饶的措辞,却听见菜刀落在菜板上的声音。五六颗白菜被切得四分五裂。
灶台生火,异族服饰的少年笨拙地把悲惨的替死鬼白菜丢进锅里,瓶瓶罐罐飘到他眼前,蜘蛛爬上他的肩膀,一人一蛛沉默了很久,似乎在看瓶罐上的字。
正当一大罐糖即将落入锅中,花小乌弱弱地开口,“那个,如果这是我今夜的晚饭的话,可以倒一点左边罐头的盐巴,锅铲翻炒一遍,再倒一点右边的第二个豉汁水,再加小半碗水,焖一会儿就好了……”
蜘蛛扭过头看树上的花小乌,花小乌还想说点,发现嘴里发不出声音,鸩芽噤了他的音。蜘蛛又挪着八只脚转回身,盯着锅。虽然把花小乌嘴巴封住了,但鸩芽还是按照他的方法做了白菜。洗好锅,倒进米,加了点水。
花小乌急得呜呜叫,这么做只能煮出一锅半生不熟的饭啊!然而他只能在树上晃来晃去,那只蜘蛛不知是嘲讽还是什么,也吐了蛛丝,吊在窝棚上和他一起晃荡。
饭好了,但鸩芽灭了灶台,却不给花小乌吃,而是点了一盏油灯放在桌上,站在水井边打上一桶水。
天空彻底黑去,月光皎洁,驿站外隐约有孩子奔跑的动静。笑声渐渐近了,花小乌看到几个矮矮小小、乞丐装扮的小孩迈过门槛,童稚的嗓音喊着哥哥,跑到了鸩芽身边乖乖洗手。
他们似乎对吊起来的人习以为常,只有一个花小乌眼熟的小孩站在树前,歪头看他。
花小乌认出来了,是第一日休沐抢他钱袋的那个小孩!气得他蹬脚,歪脖子树枝吱呀吱呀地发出声响。
孩子们并不接触鸩芽,挨个捧着蜘蛛亲了亲。有些孩子是独臂,有些是哑巴只能呕哑地发出气音,有些瘸着腿,但看起来精力充沛,眼眸里透着孩子该有的天真。
他们围在桌边吃饭,尽管饭是夹生的,还是吃得很香,有个孩子夹了一筷白菜,惊讶地亮起眼睛,“好吃!鸩芽哥哥!今日的菜真好吃!”其余孩子跟着吃,纷纷夸赞。
花小乌留意到,鸩芽苍白的脸浮现出一抹红,他得意地在树上晃荡。鸩芽淡紫色的瞳仁朝他的方向望了望,语气依然冷淡,“明日继续做给你们吃。”
吃完饭,孩子们各自捧着碗洗了,擦桌子,扫地,然后凑在油灯边,期待地看着鸩芽翻开白日的那本书。鸩芽磕磕绊绊地读传说故事,花小乌听得出,好多句子缺了字,整个故事不伦不类,孩子们却听得很认真。
灯灭后,孩子们进驿站里睡了。残破的窗角,花小乌看鸩芽借着灯盏,把孩子们破掉的衣物缝成几个巨大的“X”。他将原作从头到脚回忆了一遍,唯一和鸩芽形象相符合的,只出现在原作更新的最后一章,陆星岚被阎漠绑架,幸得天玑仙宗的宗主救下,角落里一直看着的陌生少年。
书里没有交代鸩芽的人设,但按照方才他和傀儡老头聊的那些话,花小乌基本将他认定是原作里的反派。怪不得傀儡老头对他的行踪了如指掌,原来背后有一群走街串巷的乞丐孩子充当监视的眼睛。
他们口中的堂主,应该就是一直在暗处精神折磨陆星岚的人。一旦这堂主发话,花小乌的死期就到了。
白日傀儡老头对鸩芽恭恭敬敬的模样,鸩芽的地位应该很高。如果能让鸩芽觉得他有用,也许就能多活一会儿。花小乌在心里打着算盘,虽然不知道会不会有人来救他,但能拖多久是多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