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底是仙胎,不是真仙。”老头猖狂地肆笑,黑斗篷下,无数小傀儡落地,作呕地膨胀到薄薄一层皮,行尸走肉般扭曲着身躯,向陆星岚狰狞扑去,“放不下爱恨嗔痴,竟然把元神内丹给别人续命,没了大半的修为,还敢来拿老夫的命?”
“备剑。准备救人。”陆放低语,身后的剑修们面色凝重地点点头。
“少主!您看!哭丧的!”不远处传来大叫。剑修们抬头,看见幻月阁的魔修们乌泱泱赶到。为首的是经常来烦他们岚师兄的魔教少主,此刻浓眉紧蹙,面色愠怒。还有一个极其美艳的女人,一脸焦急。
剑修们懒得搭理,正欲下去帮忙,突如其来的威压让他们脚下蓦地一软,甚至无法运气,失力跌下剑刃。
万幸都是修行之人,摔下地面还能保住性命。但摔在地上,剑修们仍然控制不了自己的身体,像被无形的巨人踩在脚底,只能转动眼珠,眼睁睁望向天空威压的来源。
鸩芽微微蹙眉,不祥的预感在心中爆炸。
“快走!”他脸色一变,厉声阻止仍在鏖战的老头。但老头沉浸在可能弑仙、恶名威吓天下的美梦里,压根不在意这句杞人忧天。
鸩芽看了一眼血泊里的花小乌,闪身隐匿在暗处撤走了。
他生平第一次感到畏惧,望见山脚下的孩子们时,立刻展开结界,将他们护在身边。
然而,结界甚至没来得及形成,一双空灵的眼睛,在他身后睁开了。
围在鸩芽身边的孩子,迷茫地看着鸩芽空荡荡的背后。
“怎么了,哥哥,你好像在害怕。”
鸩芽听不见孩子们说话的声音,他唯一能听见的,是一个好奇的、说话稚气的男音。
“你欺负他了吗?”这个陌生的声音从遥远之处传来,平静而危险。
鸩芽睫毛发抖,他知道“他”是谁。是躺在血泊里的那个厨子,他以为微不足道的人。
他不敢开口,不敢回答。
因为声音发怒了。
万丈地底传来一声嗡鸣。方圆百里,飞鸟骤停,江池冰滞,万兽伏膝。九霄之上,静谧的天玑拂云岭,一袭白衣的银发男人,望着手里破碎的茶盏,眼眸微动。
驿站后院。老头趴在地上,傀儡尽数爆破,弥漫着腐烂的腥臭。他惊恐地看着不远处,木偶的赤足踏进血地,抱起奄奄一息的少年。
“好痛……师父,我好痛……”花小乌虚弱地只能发出气音。他看清诸缨阴柔的脸,终于委屈起来,眼眶通红。
诸缨空洞的蓝眸望着他,冲他一笑,“吾来了,你和吾说,是谁欺负你呀?”
花小乌缓慢地抬起手。
老头浑浊的眼球,倒映着白皙染血的一只手,朝他一指。方才几乎被捏碎心脏都不曾哭一声的货物,此刻一看能告状,立刻精神起来,还哭了。
老头觉得身体一轻,仿佛有什么刹那间从身躯中剥离。脑海一片空白,他看到自己支离破碎散落在地上。
他的鬼魂飘起,又在刹那间,裂成一丝丝轮回线,被一团熊熊燃烧的幽火一点点残忍烧去。
他看见自己之后的轮回,虫、蛇、猪、狗,但全没了,全被这无名之火烧去,剧痛缠魂,连痛苦都无法尖叫而出。
天空中聚集起隐隐滚雷。像一排葱似的栽在地里的魔修们叽叽喳喳,“少主,怎么有雷云啊?谁要渡劫了吗?”
香音伏在地上,柔美的脸神色不安。威压一撤,她连忙提裙朝后院奔去,“上界可能惊动了,得赶快带诸缨回去!”
阎漠的脸色也不太好,他听说过二师叔的事,起身跟上,“父尊出关了,或许能摆平。”
诸缨把花小乌胸口发光的元神内丹引出,还给了跪在地上的陆星岚,将自己的莲花心玉挂在了花小乌脖颈上。
青霄剑盟的剑修们赶来,七手八脚想把陆星岚扶起来。然而陆星岚支起身,重新向诸缨一跪,虚弱地伏地磕头,“多谢前辈相救。”
诸缨望着他,忽然道,“吾看过你的一生。你一生都让旁人望尘莫及,山峰星辰,天命的孤仙。”
陆星岚唇角溢出苦笑,“是。”他一出生,万丈霞光,神鹤现世,然而这样的荣光,仅仅一月后,害得陆家满门青冢。
他垂眸,看着花小乌再度昏厥的小脸,仿佛此生无缘,多看一眼皆是幸福。
接着,诸缨的话,让他心脉一振。
“不一定。”
诸缨道。
“你的话,不一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