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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1章 春醒·帕米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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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月的最后一个拍摄日,杨晟在塔克拉玛干腹地迷了路。沙丘背阴面的积雪未化,像撒了糖霜的千层酥。

他索性躺成大字,发现云缝中漏下的阳光正把摄像机影子拉成胡杨树的形状。

维族司机买买提找到他时,正用坎土曼敲击越野车轮胎唱木卡姆。“年轻人总想找沙漠的心脏,”他扔给杨晟一颗冻梨,“其实沙子的心跳在每粒石英里。”

咬破梨皮的瞬间,冰凉的汁水溢满口腔。杨晟突然想起自己曾经问过的一个傲慢问题。

“您觉得新疆最美的是什么?”

此刻他知道了答案——是艾合买提冻裂的手掌纹路里嵌着的沙粒,是亚森用鱼骨画出的消失的河道,是别克冰洞笑声震落的千年冰晶。

所有这些,都比摄像机捕捉到的更锋利,更柔软,更像活着的新疆。

……

越野车在塔什库尔干河谷剧烈颠簸,杨晟的额头第三次撞上车窗。冰川融水已经漫过轮胎钢圈,浑浊的水流裹挟着碎石拍打底盘,发出令人牙酸的刮擦声。

“操!”司机老马猛打方向盘,车轮在泥浆里空转,溅起的泥点子“啪”地炸在运动相机镜片上,像一滩干涸的血迹。

杨晟摇下车窗,混合着冰碴的寒风立刻灌进来。远处山脊上,野杏花开得正盛,粉白花瓣被风卷着掠过灰褐色的岩壁,像场不合时宜的春雪。

“城里人总挑雪化时来。”艾尼瓦尔嚼着风干肉,油脂沾在他翘起的胡须上,“车轮子比旱獭还会打洞。”

柯尔克孜向导的帽子随着颠簸叮当作响,银铃铛在杨晟耳边晃出一串刺耳的音符。

杨晟调整头顶的运动相机时,金属扣突然夹住一绺翘起的头发。他疼得倒吸冷气,这个龇牙咧嘴的表情被广角镜头忠实记录——后期肯定会成为节目花絮里的笑料。

“我要拍肖贡巴哈尔节。”杨晟用袖子擦拭镜头上的水雾,GPS显示海拔已经3800米,他的太阳穴开始胀痛。

“艾尼瓦尔!”他半个身子探出车窗,冲锋衣立刻被冰水浸透,“帮我看看这个红灯是不是在录?”

向导慢悠悠绕过车头,靴子踩在泥水里发出令人不适的咕唧声。突然,一张布满皱纹的脸怼在镜头前,羊膻味混着马奶酒的气息扑面而来。

“城里人的玩具。”艾尼瓦尔黢黑的手指戳了戳相机,指甲缝里还沾着羊油,“我们帕米尔的春天要用鼻子录。”说着抓起把湿漉漉的羊粪塞到他手里,“闻闻,青草在羊肚子里发芽了。”

“…………”

杨晟的手僵在半空,羊粪的温热触感透过手套传来。

他刚要发作,镜头却自动对焦到艾尼瓦尔身后的山崖——六个塔吉克汉子像蜘蛛般悬在百米峭壁上,沙棘枝扎成的长扫帚正扫过岩缝。

七十岁的阿帕克老人立在崖顶,羊皮袄被山风鼓成帆,吟唱的古调被收录成断续的电波声。

“他们在给山神掸灰!”艾尼瓦尔揪着杨晟的后领往后拖,冲锋衣发出不堪重负的撕裂声,“你挡着春祭的道了。”

杨晟踉跄着后退,靴跟撞到块温热的物体——那是刚产完羔的母羊胎盘,暗红色渗进初融的冻土,像幅抽象的血色地图。

“喝口马奶酒暖暖胃。”艾尼瓦尔憋着笑递过羊皮囊,“阿帕克说镜头吃不下整座山的灰。”酒囊上还沾着可疑的污渍。

在南疆过春节时,节目组用冻硬的馕饼当年糕,矿泉水瓶当酒杯。杨晟蹲在帐篷外啃着冰凉的囊,王晅的电话突然炸响。

“澜晟上了部纪录片。”王晅的声音在卫星电话里断断续续,“今晚开播。”说完就挂了,像在躲避什么。

那晚杨晟躲在临时厕所里,手机是偷偷从向导借来的,屏幕的蓝光映着他开裂的嘴唇。首页推送的纪录片封面是维多利亚港的夜景,出品方写着“澜晟北京娱乐公司联合香港明德娱乐”。

《港岛记》三个字像记闷拳砸在胸口。

镜头扫过太平山顶的凌霄阁,那里有他经常靠过的栏杆;掠过庙街大排档的霓虹灯,他和郭明德曾在那分享过一碗艇仔粥;最后定格在深水埗的老唐。楼,褪色的春联还留着去年除夕他们一起贴的胶带印。

杨晟的拇指摩挲着屏幕上熟悉的街景,喉结剧烈滚动。

厕所铁皮墙外,摄制组正在分食最后的巧克力,欢笑声透过薄钢板传来。他把拳头塞进嘴里狠狠咬住,咸腥的血味在口腔蔓延,却压不住胸腔里翻涌的酸胀。

叶观澜……用整个香港向他们不能公开的关系告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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