亦勒部的塔里讷钦,为自己光荣的儿女举办凯旋庆典时,其实是很快乐的。
他的脸上带着藏不住的笑意,这一场战斗中,无论是答尔忽还是阿苏如,表现都可圈可点呀。
他的果决、机敏和坚毅,都被孩子们好好地学了去!
而大首领的快乐会成为整个部族的节日,单是首领的营地里,就杀了三十头牛,只为庆祝大军凯旋。
除此之外,大首领还要给勇敢的将士们封赏!
于是亦勒部的营地整个儿淹没在欢乐之中,就连铁匠敲出来的叮叮当当声,都比平日更像一首歌曲。
更不要提在大帐中弹琴唱歌跳舞的人们啦!
琴师、歌手、舞姬固然要尽情展现着技艺,大首领座下的将军们头目们,喝到微醺时也往往要站起身来一曲。
他们唱得真难听,和歌手们一比,就更难听了。
素婉坐在塔里讷钦左手,面上带着有礼貌的笑容,心内悄悄抱怨,可是这话无人能说——她的妹妹阿檀倒是回来了,坐得也离她很近,可竟然在陶然地拍手!
阿檀的品味也差。素婉默默地想。
但总的来说,大家都很快乐,氛围轻松而愉悦。
在这样的气氛中,突然跑进来一个士兵,说塔古部的信使来了,就有点儿煞风景。
而那个信使进门跪下就哭,那就更煞风景了。
塔里讷钦毕竟是个讲礼貌有修养的老头子。
他回忆了一下这桩联姻里的得失,看了看部下们各自精彩的神情,终究还是忍住了放恶狗把使者咬出去的冲动。
他和颜悦色地问:“这是怎么了?你家的首领有什么话要带给我吗?”
使者带着一脸的眼泪鼻涕抬起头:“我们首领的独子,勇敢的曼楚克主子,被南国人偷袭,战死了。”
——以素婉的观察来说,原身的父亲,仁慈的、和善的、宽宏的塔里讷钦首领,听到这个不幸消息的时候,必是用了毕生的修为,狠狠掐了自己的掌心。
她都看到了,他紧紧抿着嘴唇,用力到上唇的胡须都在颤抖啊。
若不如此,怕是当场就要笑出来了!
而帐中的兄弟们,当初听她说过“松吉的哥哥快死了”预言的兄弟们,讶异之外,竟是齐刷刷看向她。
这还真能说准了啊?
素婉谦虚地把头一低,端了一杯清马乳起来,慢慢啜。
她这镇定的样子,就好像她早有预料似的。
虽然她还没当上大巫,但是,有这本事,谁敢说她不如大巫!
“怎会如此呢?”塔里讷钦终于按捺住了心中得偿所愿的狂喜,皱着眉,关切地问,“南国人的军队明明是来了我们亦勒部啊,莫非这一边乃是牵制我们的疑兵,他们的主力另去攻打了你们?”
使者丰沛的情绪就尴尬地顿了一下。
曼楚克,塔古部的独苗,他的死固然是天大的灾难,但说到死因,却又一点儿都不壮烈。
他在自己部落的腹地,带着人出去打猎,本来是挺安全的消遣。
谁知道山上爬出来一群南国军士,一个个丢盔弃甲的败兵相,见到他们时,却像是饿了三年的食人妖魔般,不顾死活地扑了上来。
而且扑的目标那么明确!
他们就是要杀曼楚克!
就算这些南军兵士衣甲不整罢,可他们人多。
人多欺负人少,这就是战场上不变的道理啊。
曼楚克失去了头颅的尸首被送回营地时,塔古部的老首领一句话也没有说出口,只吐了一口血,就昏了过去。
使者说到此处,声泪俱下。
老首领的年岁大了呀,吐了这口血,也不知还能不能痊愈……好吧,多半是不能痊愈了!
而这样的大仇,怎么能不报呢?
于是问题来了:要报仇没错,可是谁去呢?
塔古部想让松吉回去。
她没打过仗也罢,到底是老首领唯一的孩子了,她在那里,塔古部的人心就不会散。
这个要求其实是很合理的,可塔里讷钦却摇头。
他身边,夫人温和而忧伤地开了口:“唉,按说塔古部亲家遭了这样大的灾难,松吉是应该回去陪伴父母的。可是老人不能挡孩童的事,死人不能碍活人的事。松吉如今有孕在身,岂能受这样大的惊吓,又怎么经得住长途跋涉呢?亲家如今只有她一个女儿了,要是为了这事儿伤了她的身子,亲家该多么难过呀!”
素婉立刻觉得一股冰冷的清马乳直冲她鼻腔,若非她手快,一把捏住了鼻子,几乎就要呛咳出来。
这消息可比塔古部的独苗儿枯了还惊人!
松吉才多大啊!她和布勒尔关系也不怎么好,她怎么会怀了身子呢?
塔古部的使者也惊呆了。
这个消息来得也太巧了罢!他当下便觉得不信,因开口道:“这……这倒也……唉,这是个好事情,可我总得去见见我们小主子……我空手回去什么也不好说,但若是小主子能给个信物,我也好交代。求大首领准许罢!”
塔里讷钦却是一点儿也不心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