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板娘也擦着手迎出来,围裙上绣的玉兰花栩栩如生却沾着面粉,“小顾来啦!你上回存的陈皮红豆沙,我加了小汤圆,你尝尝看这次好不好吃。”
阁楼木窗将暮色切割成菱形光斑,顾临洲擦拭餐具时,袖口滑落的银色手链在桌面上敲出清响。他拆餐具的动作依然带着手术室般的严谨,瓷碗沿转着圈用热水烫过。被他切开的每块白切鸡间距精确到厘米,真像解剖课的教学场景。
“吃吧。”顾临洲夹了一块白切鸡放到陆意欢的盘子里。“难得出来,多吃点。”
“看样子你总来,老板还给你留了座位,怪不得带我来这里。”陆意欢尝了一口味道确实很不错。
“喜欢就多吃点。”
“当年第一次进战区医院,”他突然开口换了话题,筷子尖在豉油碟画出涟漪,“看见手术台旁放着盆蝴蝶兰。”
陆意欢夹起的白切鸡悬在半空,琥珀色酱汁滴在青瓷碟上。她想起剧本里林悦总在战地日记本里夹野花。
“伤员说是从炸毁的花市里抢出来的。”顾临洲将姜葱酱推到她面前,“后来那盆花跟着我们转移了七次营地。”后巷传来其他剧组收工的喧闹声,恍若隔着时空传来的炮火。
老板娘端来砂锅时,蒸气模糊了顾临洲的眉眼。“那为什么要做医疗指导呢?像你这样大医院的医生怎么会和娱乐圈扯上关系呢?”陆意欢吹着汤勺问。
她注意到他盛汤时总会撇开浮油,动作一丝不苟,就像他这个人一样。
“去年在巡诊时遇到山体滑坡。”顾临洲的勺子轻磕碗沿,“担架队困在塌方区,有个场务小哥用剧组威亚设备做了条索道。”
他忽然轻笑,嘴角的笑容在吊灯下泛着暖意,“那是我第一次意识到,影视工作者也在用特别的方式救人。”
陆意欢的汤勺顿住,她想起来第一次见面时,顾临洲认出了她脖颈间的伤疤。
“我们...从前见过么?”她踌躇着问出这句想了很久的话。
顾临洲没有第一时间答复,他的眉眼深沉,望了窗外好一会。
“你奶奶叫朱停芳对吗?”
陆意欢愣住了,她下意识的抓住自己手腕间的檀木手串。
“你怎么会知道我奶奶的名字?”
“有时人在走投无路的时候,总会想要寻求神佛的帮助。”顾临洲其实并不是很想对着陆意欢回忆过去的故事,但他没法拒绝她的请求。
“神佛?”陆意欢没太听懂,奶奶明明不信任何东西啊。
大抵是看出了陆意欢的疑惑,顾临洲接着补充,“两年前,也就是我刚从国外回来的时候。我曾去过一次灵刹寺,我就在那里认识的你奶奶。”
灵刹寺是很有名气的千年古寺,很多人都愿意去那里烧香拜佛,香火非常旺盛。就连陆意欢这种平时不关注佛教的人也听过它的名字。
两年前,陆意欢对照着时间,那不正是她刚考上大学,而奶奶去世的前几个月么。
可是,病重的奶奶怎么会有精力去寺庙呢。
她抬眼看向了顾临洲,也许眼前的男人会给她答案。
“父母之为子女,为之记深远。你奶奶也是如此,我听她讲过你。她虽然没办法陪你走完未来的路,可她希望你永远平安快乐。”
陆意欢摸到了自己脸上的泪水,她以为自己努力工作,努力演戏,就可以没那么难过,没那么想念奶奶。可是,眼眶中止不住的泪水告诉她,她好希望此时此刻奶奶可以出现在她身边,摸着她的头,说一句,我的孙女又漂亮了。
“对不起,让你难过了。”顾临洲伸出手犹豫了一会还是放在了陆意欢的头上,安抚的揉了揉。
“没什么对不起。”陆意欢摇着头,“谢谢你告诉我这些。”她吸了吸鼻子,有些不好意思。
“可是你为什么要去寺庙呢?”陆意欢不想在奶奶的问题上过多纠结,她知道自己一直是奶奶最爱的人。
顾临洲的眼神忽然变得幽深,好像在看什么无法到达的未来。“我。”他苦笑一声,“我也没想到有一天我会去祈求神佛能够让我找到朋友的尸骨。”
“那个银色手链!”陆意欢想到了上面的标记,L.Y.2016,原来那些都是真实存在过的。
“我听导演说,剧组很多的道具都是当年真实用过的,那个手链也是对么?”
“那是我堂姐的手链,林悦,可以是一个人,也可以是很多人。”
原来如此,竟然如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