尽管云栉风实在不想理越千山,但两个人仍旧要一起坐地铁回家。
这个时间的地铁上人烟稀少,云栉风如常坐在角落座位上,戴着白色口罩,抱着一束满是百合与郁金香的花束。
如果不是越千山坐在旁边絮絮叨叨,她是可以当一个面露忧郁的女人的。
“虽然剧不好看,但是你很美啊。”越千山说话很认真,但她对芭蕾舞的了解太少,以至于夸都夸不到点子上,“那个,转圈,亮相,都很美的。”
云栉风终于听不下去了,幽幽叹了口气,越千山闻言便立刻噤了声。
拿到《秋向晚》这个任务之后,云栉风花了很多心思,去让这个作品能得以入眼几分。可从今天的表演效果就可以看出来,收效甚微。
她是整个编剧研究班唯一一个舞剧编剧,就像是蔚溟蝉是唯一一个昆剧编剧。
老师曾经问她:“你觉得一部优秀舞剧最重要的是什么?”
云栉风回答:“故事,编舞。”
老师继续问:“如果只能选其一呢?”
云栉风沉默半晌,最终坚定道:“故事。”
全场都窃窃私语起来,在场的都是舞台剧编剧,却仍然觉得:在芭蕾舞剧作品之中,故事坐不到王座上。
芭蕾舞剧的舞台设计、演员能力要求很高,演员身材姣好、穿着华服,需要日复一日训练控制自己的肢体。
观众走进舞台看完一场芭蕾舞剧,出来后会议论演员的魅力,群演场景的华美。
舞剧,更大程度上是用“美”来叩击观众的灵魂的。
老师不置可否,她看着云栉风倔强的神色,说道:“在制作《打出幽灵塔》时,你的一切抗争和努力,都是为故事做的。”
云栉风点头:“……是。”
《打出幽灵塔》作为一部早期话剧作品,人物众多,人物关系极其复杂,在芭蕾舞剧之中是极其难以展现这些关系和动作的。
云栉风虽然也为之做了一定删减,可极大限度保留了“萧月林”这个人物自身的全部经历。为了让观众不必在看剧时一头雾水,她打破了很多旧的程式,加入了很多新的内容和表现手法。
“那……”老师委婉道,“你看过学界的一些评论吗?”
“看过。”云栉风没有犹豫,“所有探讨《打出幽灵塔》的剧评,我都看过。”
学界学术也是良莠不齐,并且各有不同的观点和主张。这些评论中有褒有贬、有善意有客观有尖锐,她不仅看过,还进行了对应的整理和记录。
老师忽然看着她,笑了起来,“栉风,你为什么这么执着于故事?”
“老师。”她定定地看着老师,忽然也问了一句,“您不想相信,舞剧也能带来深刻的启发吗?”
话剧从20世纪30年代成熟,在那段风云动荡的日子里,始终承载着光辉的、前进的思想,还有伟大的、荣耀的任务。
如今的话剧工作者,当看过这短短不过百年的历史,可以骄傲地宣称:“我们话剧,是可以救国家的!”
当一个作品能叩问人的灵魂,它的存在才实现了某种意义。
她几乎如呕血一般,做出这样的《打出幽灵塔》。
用女性之间的互助,用女主角从麻木到反抗的觉醒,把这个20世纪20年代的作品呈现在如今,用舞姿、躯体再次发出那句曾经振聋发聩的言语:“打出幽灵塔!”
但《秋向晚》不是这样的作品,如今存在的很多作品,都不是这样的。、
好像只用讲一个美而简单的故事,用华服肢体让观众觉得好看就足够了。
云栉风是个贪心的艺术家,她在心底告诉自己:不,远远不够——我要情感,要心灵的震颤。
“云首席。”临近到站,越千山看着站牌,忽然灵机一动,小声问她,“我们在繁春街下车吧。”
繁春街就在印大前一站,是整个印城最有名的步行街,充满了各级商业网点,彻夜灯火通明人潮拥挤。
云栉风:“……为什么?”
“听秋湜——就是我那个经常看你剧的朋友说,看完剧就是要吃吃火锅串串什么的……”她眨眨眼,“用来释放一下看剧时积攒的情感。”
的确有很多人有这个习惯,看完舞台剧之后出去吃夜宵,但是云栉风并不觉得《秋向晚》这个剧,能给极端恋爱脑以外的人积攒什么情感,一时间有些沉默。
“去嘛去嘛!”越千山眼看要到站了,连忙把她拉起来,“我来印城后还没逛过繁春街呢。”
云栉风抱着一大束花,完全没有招架之力,当即被她拉出了站点。
即便已经要临近深夜了,繁春街的车站点仍然人来人往,电梯都被挤满了,只好爬楼梯。
云栉风被花束阻拦了视线,上楼梯时差点被绊了一跤。
越千山想要伸手帮她拿,但是被后者躲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