唯余一片痛苦的哀嚎,好似千仇万恨揉碎其中……
曲无霁的那柄青魂剑像是共情到这些情绪,在他手中悲鸣不已,祭灵澈看着那柄剑忽地心口绞痛,她无意识地伸手按住胸口,却摸到了那块玉佩——此刻正滚烫地贴着心口。
她知道事情远远还没结束,凝神听着,可那铃销声匿迹般,许久不响。
曲无霁却忽然收了剑,转过头来看她。
她一惊,把手从心口上放下来,装作神色自若,与他对视,良久未言,夜风吹拂衣角,发出簌簌的响声。
曲无霁忽然开口道:“过来。”
祭灵澈一动不动,只是说:“首尊大人,你可摊上大麻烦啦,那鬼修心肠极坏,可是不会善罢甘休的。”
曲无霁猛地扣住她的手腕,轻笑了一声:“那鬼修到底是冲着谁来,怕是难以分辨。”
祭灵澈挑眉:“这话是什么意思,难不成那些鬼都是我招来的?我一个小傻子,比白纸还简单呢。”
曲无霁凝神看着她,良久冷笑道:“的确。”
他不再多言,将她拢入怀中,只见眼前的景象一转,一个大进院出现在眼前,显然是陈府的主屋,里面无一点光亮,透露着森然鬼气,浓重的血腥味扑面而来。
阴气浓重,祭灵澈识海嗡鸣,只感到头晕目眩,心里升起一股强烈的寒意。
大事不妙大事不妙,这里怕不是——
曲无霁紧紧揽着她,带着莫名其妙的复杂意味:“好徒儿,你不是要会情郎,不进去看看?”
祭灵澈挣了挣,没挣开,皮笑肉不笑道:“……你对我的情郎这么念念不忘?”
曲无霁那双褐色的眼睛毫无温度地直视她,祭灵澈道:“……首尊大人,事情就交给你了,我得走了。”
曲无霁轻声道:“你就一点也不好奇,陈燃在哪吗?”
祭灵澈装傻:“什么陈燃李燃,我压根就不认识……”
曲无霁眯起眼睛,轻声道:“是吗?”
“你不是还答应他,等试仙赛结束,会来赴宴吗。”
祭灵澈一惊,良久嗤笑道:“好啊,你监视我?!”
原来她一举一动都被他尽收眼底。
她恨恨抚上手背上的金印,此刻方知,这金印不仅能定位,竟还能传声。
曲无霁不回答,放开她,先一步走进院子里,笃定祭灵澈一定会跟上一般。
祭灵澈气得发狂,她现在只想把这金印连着腕骨一起剜出,然后再捅他个三千六百刀!
他所料不差,她果真一脚踏进那院子,跟了上去。
只见曲无霁白衣映着惨淡的月色,每走一步,那阴气便忽地向后散退,负手缓步而行,一步一步,生生将那些阴气逼得退无可退,祭灵澈识海里的剧痛骤然消减。
曲无霁已经走到那主屋的大门前,忽然站定。
祭灵澈走上前来,与他并肩而立,纵然早有料想,仍是怔立在门口。
屋内晦暗,月光斜打进来,隐约可见,大梁上挂着一排东西,被风一吹,正打着晃。
滴滴答答地往下滴着什么,地上猩红一片,并未干涸,顺着地缝缓缓流淌。
往里看去,那一排被吊着的人形剪影,各个残缺不堪。
有的四肢尽断,有的被开膛破肚,内脏滚出,肠子直耷拉到地上,角落处还滚落着几个漆黑头颅。
纵使黑压压一片看不真切,就已经能料想其中的惨烈血腥。
祭灵澈此刻脊背发凉,感到一阵心神俱震的恶寒。
颜尽尘……
她把这个名字嚼碎了,吞到肚子里,化作幽微的怒火席卷全身,她大步向前走去,眼看要跨进屋子,却忽然被一双冰凉的手攥住。
曲无霁冷冷道:“我先进。”
祭灵澈挑了挑眉,做了个请的手势。
曲无霁一挥手,那被吊起来的尸体尽皆轻飘飘落地,没有发出一点声响。
借着微薄的月光,才能看清这些人的惨态,一个个双目圆睁,纵然早就死去,那无声的恨意跃然而出,狰狞地怒视世界。
祭灵澈看得分明,方才那个挂在最中间的尸体,正是陈燃。
死状异常惨烈,皮肤被一寸一寸地割下,显然是受了凌迟之苦。
而在他尸身两侧,有一男童的尸身,头颅远远的滚开,又有一青年女子,双目被剜出,指尖猩红模糊一片,生前所有指甲都被生生拔出,活活地痛死……
而最令人触目惊心的,是一个老妇的尸身,腹部被剖开,肠子流了一地,胸前双乳被活生生割下,浑身一丝衣物也无,没有被吊起,而是呈现一种跪姿正对着那陈燃的尸身。
这样受尽虐待而死的尸身十数,衣着显贵,明显是那陈燃的亲眷。
也就是说,陈燃死前,一边遭受一刀又一刀的凌迟,一边眼睁睁看着他的亲眷被折磨屠戮,然后心神俱震,目眦欲裂肝肠寸断而死。
祭灵澈头晕目眩,她俯下身,轻轻替他们合上眼睛。
尸身余温尚存。
她忽然低声道:“烧掉吧。”
烧掉吧,连着这整座府邸一起,付之一炬。
烧掉他们的仇恨,解放他们的魂灵,免得化作厉鬼永不得解脱。
曲无霁借着月色凝神看着她,良久说道:“我还以为你看见这些,并不会难过。”
祭灵澈闻言顿了顿,回过头来,神色晦暗道:“难不成,我是什么很坏的人?”
曲无霁无声地打磨着手指上的白玉扳指,冷冷一笑:“不对吗。”
浓重的血腥味直冲云霄,二人立在死人堆里,遥相对峙,气氛十分微妙——
祭灵澈忽地一笑,眼睛亮得出奇,她偏着头,咬字很轻,不落地一般:“商徵,这么多年了,你还是这么恨我啊……”
这语调很轻,轻得听不见一般。
却像久旱的草场上忽然迸上了一粒火星,风只轻轻一吹,就疯狂地烧起来。
只听“咔”的一声,那白玉扳指被生生捏碎,化为齑粉,从他的指缝滑落。
演傻子演久了,愈发索然无趣,她扬起下巴,冷冷笑道:“我这一声声师尊地唤你,你听得可爽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