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晚,月色如水。
陆庚悄悄摸去了正心宗山下用以待客的厢房一带。
他上房揭瓦的本事根本不够看,刚进去,便被几个别门长老逮个现行。好在发挥三寸不烂之舌,愣是把几人吹捧得天上有地上无,众人听个乐呵,也知道他没什么坏心思,便放他进去,还好心地给他指了路。
陆庚跟着众人的指引,找到水云洞几人下榻之处。他蹲在墙下,逐一从窗缝看过去,还未朝里看,就闻到一股熟悉的香气。暖色的灯火透过薄薄的窗纸,将板直的身影投在其上,入画一般。
太好了,小掌门还没歇下!
看到他,陆庚立刻有些飘然,在窗框上扣了扣。
这次没硬闯,还颇为礼貌地敲了窗户,他们应该不会打起来吧。
屋内的人听到动静,寻声看来,陆庚赶忙隔着窗招手,故作低声地喊了两句“褚兄”,褚赋尘放下手中的书卷,起身来到窗边,打开窗。许是屋内灯光的缘故,他的眸色似乎柔和了几分。
“为何不走正门?”
陆庚“诶”道:“走门多光明正大,太不符合我的风格,这样偷鸡摸狗比较有趣。”
褚赋尘淡淡道:“抱歉,我准备就寝,恕不招待,请回吧。”
陆庚轻笑,隔着窗,搭上他的肩膀:“现在才想正经,晚啦!你若是不想见我,方才一见面就该喊我滚,褚哥哥,你在口是心非哦。要不然今夜我们一起睡嘛,还能聊聊天。”
“走开。”
褚赋尘推开他,正欲关窗,陆庚眼疾手快一把拦住,凑到他面前:“一起睡怎么啦,我在家也经常跟我哥一起睡,还有祁兄,我每次和娘去都是同他一起!还有我四师弟,还有邻居家阿狗兄……”
“我不是——”
“不是什么?不是挚爱亲朋?你这人怎能如此冷漠!俗话说不打不相识,咱们交手三次,又同生共死,这些怎么能不算呢?你说是吧褚哥哥?”
褚赋尘静静望着他:“你想如何?”
陆庚道:“我好歹也是客,你不能让我隔着窗户讲话吧,麻烦让一让,我要跳进去了。”
褚赋尘也不知是怎么想的,竟真侧身让开。陆庚眉开眼笑,单手撑过窗沿,身体悬空,利落地翻身进屋。
客房的配置皆是相同,既不会太素雅,也不会太浮华。只是住的人不同,总会有些区别。
陆庚总恨不得把屋子熏成一个香窟,添置各种珍奇,然而,若无人伺候,绝不会好好打理,尤其是衣物,穿一件,随手丢一件,不到半日屋子便乱得如同猪舍,因此隔三差五便被越归鸣追着骂。
相较之下,褚赋尘此间确实清简许多。青竹榻上铺着素色葛布,薄得能透出竹节纹理,看着就硌人。枕边规规矩矩叠着一件黑色道袍,藤编的矮几上放着白瓷瓶,里头斜插三两株海棠,不过大概率是统一布置,这人一看就没什么闲心摆弄花草。
褚赋尘回到桌案前,指了指对面的蒲团,道:“坐。”
陆庚也不客气,在他对面坐下。褚赋尘将那本心法合上,放回书架,看向陆庚:“你的伤如何?”
陆庚扭扭胳膊:“没什么事,眨眨眼就好了。对了,我正是为此而来,你救我狗命,我此行是来谢你的。”
褚赋尘不为所动:“我护着你,是受人之托,无需言谢。”
“我知道,但我哥常说‘君子论迹不论心’,给个机会随我下山,我请你吃个饭嘛。”
褚赋尘合书起身:“无事,就请回罢。”
陆庚赶忙摆手:“诶诶诶,你先别赶我,我是真有事找你!”
褚赋尘微微叹气:“何事?”
陆庚伸手进怀,掏了又掏,摸出前两天从祁官鹤手中顺来的玉佩,递到他面前。褚赋尘不知何意,接过来端详,陆庚借此良机,拖着蒲团,摸到他身边坐下:“你记得前几天咱们在城中揍的那帮贼人吗?当时他们掉了此物,被祁兄捡回给了我,我想了几日也没头绪,拿来给你看看。”
褚赋尘将玉佩推回:“抱歉,我也不知。”
陆庚:“没关系没关系,我猜到了,所以想请你帮个忙。你也看出来了,这事不太一般,老太婆不愿插手,居然直接扔进衙门了。我准备去牢里会会那帮人,问几句话,你觉得呢?”
褚赋尘皱眉:“这种事,为何找我?”
陆庚想了想,道:“我哥日理万机,我不好意思再烦他,当夜四个人中,就你比较能打,我只能来求你了。你同我一起去嘛,褚哥哥,好哥哥,算我求你了,你陪我去,说什么我都依你。”
这次,陆庚清楚看到他抽搐的嘴角,心道:总算逮到你的弱点,连忙又撒了几声娇。褚赋尘被他烦得不得安宁,叹气道:“你想什么时候去?”
陆庚两眼放光:“择日不如撞日,就现在吧!”
……
宵禁已至,街上空无一人,只有更夫和巡夜的兵卒。
两人就着夜色在房顶间起落,不多时便寻到金阙城的衙门处。
衙门刑房后,便是监牢。
陆庚隐得了身形,隐不了气息,但躲过凡人的眼睛绰绰有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