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敬虞在晚膳后到了曾经的怀王府——如今的长思侯府,与他一道来的,还有林策。
一行人聚在若水堂,祁襄见到林策,很有些意外。
“林大人怎么也来了?”
林策面色凝重:“这次皇上动了真格,我有些担忧。”
四人围着桌子坐定,炉上的茶咕嘟咕嘟煮着,升起白烟。
祁襄轻叹一声,道:“我还是百思不得其解,圣上为何抓着花间公子不放?”
萧敬虞道:“我在司礼局的眼线打探到的是,梁御风算出花间公子与皇帝命数不合,会动了国本根基。”
祁襄失笑:“哧,一派胡言,他连我是谁都不知晓,生辰八字更不必说,怎就算出我与皇上命数不合了?”
萧敬虞垂眸沉吟:“我也觉得蹊跷,但实在参不透背后真实的原因到底是什么。”
林策插话道:“我托吏部的朋友,查了梁御风的贴黄履历,只记了他是衡阳人士,曾是荆州白鹭观的主持。”
“衡阳?” 祁襄和萧敬虞异口同声。
萧允墨不解:“衡阳怎么了?”
萧敬虞道:“我师父,上一任寻花阁主,也出身衡阳。”
林策问:“难道此事和你们师父有关系?”
祁襄摇摇头:“师父早已仙逝多年,也从未提起过有这一号人物……”
萧敬虞道:“阿襄,恐怕我们得回一趟绮雾山,找找看师父的遗物之中可有什么线索。”
祁襄一歪头,似乎想起了什么:“师兄那玉牒已经修好了么?竟能抽身出来了?”
萧敬虞露出一抹无奈的笑:“原本已差不多完工了,但杨首辅和皇上为了那殇由太子的名字应当在主谱续于承宣帝之后,还是应当附于末尾未争出一个决断,编修便暂时搁置了。”
祁襄困惑:“殇—由—太子……是葬身火海的那位?”
萧敬虞点点头:“嗯,皇上主张,殇由太子无嗣,按照祖制,理应纳入附录,但杨首辅则说当时太子侧妃腹中已有孩儿,虽未能降生,亦不算无嗣。且我们这一脉本就是以小宗而继大宗,殇由太子生前又极得人心,若将其弃于玉牒之末,反倒叫天下人指摘父皇一脉不念恩义,有失体面。”
祁襄一耸肩:“听起来,皇帝与杨大人各有各的道理,但说到底,这玉牒怎么修,都是你们皇家的事,左右与咱们老百姓也没什么关系。”
萧允墨将茶水放进她手里:“嗯,左右与咱们没关系,皇叔,什么时候出发去绮雾山?”
萧敬虞挑了挑眉毛,腹诽自己这侄儿自打成了婚,总算是扬眉吐气,翻身做主了。换了从前,可不得故作委屈地说一句自己也去,如今倒好,直接拿出了男主人的派头来,简直换了个人。
“我明日就可出发,看你们吧。”
祁襄被炉上蒸腾的热气烤得昏昏欲睡,她伸了伸胳膊,说:“那就明天一早就走吧。”
林策起身,神色匆匆:“我得先回去了,总之,你们万事小心,缉事司和羽林卫抓了不少人,都说和寻花阁有牵连,我尽力替你们打听消息,但这案子不让刑部碰,我所能做的也有限。”
祁襄正色,亦起身一抱拳道:“林大人的恩义,祁时安感怀于心,日后但凡有用得着我和寻花阁的地方,我必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林策颔首,嗓音沉若窗外的朗夜:“有祁姑娘此言,林某便不白来这一遭,姑娘珍重,二位殿下金安!”
鸡鸣时分,三人在拂晓的微光中出发,几天后抵达了浮云缠绕中的绮雾山。
自洛虚尘驾鹤后,祁襄便很少回山中来。师父的禅房同他在世时一样,收拾得井井有条,只是久未有人打理,四处都蒙了一层薄尘。
祁襄拿拂尘掸着书架上的灰,萧允墨则随手翻看着洛虚尘收藏的典籍。
“你师父竟然收藏了这么多兵法书,有的连我都不曾见过。”
祁襄轻轻打了一记他手背:“先放回去,得跟师父磕过头才能借他的书看。”
萧允墨坏笑道:“老人家这么严苛啊,可我也没跟他磕过头,就拐走了他的好徒儿,这又该怎么算?”
祁襄冷笑一声,故意拉长了嗓音,让话语袅袅飘荡在空旷的禅房里:“那你今夜就寝时,可得万分小心了。”
萧允墨咧开嘴角,罕见地露齿一笑:“我不怕,我就搂紧我娘子,只怕到时候连你师父的魂魄也觉得没眼看,羞得躲起来呢。”
她举着拂尘作势要打他,嗔道:“萧允墨,你是愈发的没个正形了!”
他拿书挡在面前,咯咯笑了起来,祁襄也笑了,笑声与归巢的雀鸟发出的啼鸣糅合在一起,回荡在薄暮轻笼的山林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