昨夜那场惊变带来的伤害,远不及顾洲那句怀疑的言语带来的伤害,此前他的质疑,她笑着接下,因为她自身的确可疑,但是他们已共事了这么久,他依旧在怀疑,这就要令她生气。
顾洲的话犹在耳边回荡,她恨得牙根痒痒,灰心丧气至极,为了帮他们,自己沥尽心血、殚精竭虑地拉起了这支队伍,又将队伍培养成了近乎正规军,而顾洲就这样卸磨杀驴。
也怪自己太天真,怀疑的种子一旦种下就会迅速生根发芽,长成参天大树,摧毁一切信任。
姑奶奶不干了,姑奶奶要回去!她捡起一块石头狠狠地向溪水中砸去。
可那块石头落水后,并没有激起想象中的水花,这让沈明月心中很是不快,搬起一块更大的石头砸过去,这次倒是有水花,但那水花中似乎闪过一抹桃粉色。
她四周看了看,并没有这个颜色的山花,这也不像是自然界里该有的颜色,好奇心驱使她走过去,离近了才发现那是一块帕子,折了根长树枝将帕子挑过来,展开一看不觉大吃一惊。
这不是她在别院授课时绣的吗?
从别院出来,她没有带走任何东西,怎么会出现在这里?难道附近有她的学生?
她又仔细地观察了一下周围,却什么也没有,缘溪而上百余步,只见一从芦苇后有银光闪烁。
好像金属的反光,丢了一块石头过去却无反应,她紧张地握紧了手中的刀,慢慢上前挑开芦苇,是铠甲,但这铠甲好生眼熟。
是那纨绔!是顾洲!
沈明月忙丢了刀上前查看,只见他趴在溪边,面色发白、唇色发紫,满身血污,下半个身子浸在水中。
“顾洲?顾洲!”
她使劲摇了摇他,没有任何反应,又搭上颈部脉搏,几乎感觉不到,溪水清浅,他应该不是溺水,而是伤势过重。
救活他!这一个念头在脑中冒出来,没有多想其它,她将人翻过来后,解开盔甲和外袍,回忆着心肺复苏术的做法,按压他的胸腔。
此时她本该将人拖到向阳地,奈何这人实在是沉重,而她也没有力气。
“醒过来呀,你这浑蛋!姑奶奶都不计前嫌救你了,你自己要争口气。”
沈明月自言自语,这些措施似乎没有效果,她越来越急,便使劲在他脸上打了两巴掌。
这巴掌倒是见效了,顾洲咳了两声,呼吸也顺畅起来,微微睁开眼睛,嘴动了几下,从唇形来看,像是在叫她的名字。
终于活了!沈明月瘫坐在地,长舒一口气,才发觉已是满头虚汗。
“先起来,到安全地方去。”
在她的帮助下,顾洲用尽全身力气起身,二人艰难地挪到隐蔽处,她为他检查着身上的伤口,伤倒是不少,但都是皮肉伤,不足以致命。
“我欠你一条命!”顾洲有些不好意思,拉上衣领遮住胸膛,又感觉到脸颊火辣辣的疼,下意识摸了摸。
沈明月看着他脸上的巴掌印,心中一阵暗爽,清了清嗓子说道:“知道就好,你真是有病,我是坑你了还是害你了,竟然这样怀疑我。”
“抱歉!是我错了,不该疑你。”顾洲说完便没有了力气,眼眸一低垂下头去。
沈明月看他这柔弱的样子,想起了自己在河边被他刁难的那一幕幕,真是风水轮流转,如今也到她掌握他的生死了。
于是她拿起刀,用刀尖抬起他的下巴,冷声说道:“这山沟中狼多,叼走一个人也不是不可能。”
顾洲闭上眼睛侧过脸,似乎是认命了,“是我不对,要杀要剐,悉听尊便。”
这话让沈明月有些失望,这不是她想要的,她想要的是,让他放下上位者的姿态与傲气,向她求饶求救,而不是这样的柔弱和嘴硬。
她忽觉好生无趣,心中很不痛快,若是他能起来打一架,让她出出气也好受些,偏偏对方一副半死不活的状态,算了,那两巴掌就当报复了。
二人无言僵持了一会儿,沈明月将刀放下,这般恃强凌弱不是她的做派,她决定不再这样,本来也没打算将他怎么样。
她大度地说道:“这次就放过你,你我的恩怨也到此为止,以后桥归桥、路归路,别再让我遇到你。”
说罢拿起物资装备背在身后,转身就走,暗中揉了揉发酸的手腕,这刀可真是沉!
可还没走出五步,就听后面倒地之声。
唉!真是欠他的!沈明月无奈叹了口气,折返回去将人扶正,拿出药包翻找,临出发前,徐铭特意为她多装了些药丸,已备不时之需,还真派上了用场。
一个写着“牛黄十三”的纸包被翻找出来,沈明月记得这是止血的药,但也不知道要吃多少,随便倒出了两三粒塞到顾洲口中,又给他喂了些水。
“算你命大,遇到了我……能起来吗?我们得离开这里。”
顾洲的头轻轻动了一下,连呼吸都感觉到困难。
沈明月只好将他的铠甲扒下来,藏到隐蔽处,架起他的一条胳膊,蓄了一下力后,将人拽了起来,顾洲也很是配合,二人向着流水的方向前行。
水往低处流,这山涧里的水最终会汇聚到一起,有水源就会有人烟,有人烟就活的希望,二人跌跌撞撞,走十步休五步,终于在午前看到了一间建在山坡上的茅草屋。
远看草屋的窗户已破败,但沈明月没有贸然过去,而是将顾洲放到隐蔽处,提了刀小心探查,从侧面靠近小屋,向窗户里丢了块石头,随后她双手紧紧握住刀柄,做防御状。
“咯咯哒……”几声鸡鸣传来,紧接着一只山鸡扑腾着翅膀从门口飞出,扬起一阵尘土。
看来这里是安全的,沈明月用手扇了扇尘土,咳了几声后捂住了口鼻,环顾屋内有一些炊具和几块木板搭的床,墙上挂着一些绳索,看来是猎户的落脚点。
虽然屋子破旧,但二人算是有了容身之地,顾洲很是虚弱,刚被放下就昏睡了过去。
沈明月看着手上新鲜的血渍,知道那是他的伤口撕裂了,于是清洗炊具,生火烧水,打算为他清洗包扎伤口。
刚解开顾洲的腰带,一个小瓷罐从他怀中滚落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