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洲不想到她竟然不知,看样子也不像是装的,她对政事敏感,这些事居然不知道。
他耐心地解释道:“我二弟秦王顾清,三弟晋王顾澄。”
“唔,二弟、三弟……你把他们当兄弟,他们却想杀你!你呢?你父亲给你封个什么王?”
顾洲尴尬地咳了两下,“我无封号,只是占个嫡长子的名头!”
沈明月好像理解了一些,自从周公旦定下周礼后,嫡长子继承制被沿用了两千多年,“立嫡以长不以贤,立子以贵不以长”,可这制度阻止了多少兄弟阋墙?又引发了多少手足相残?
“所以你是怀疑我与那个秦王里应外合?你还真是高看我了,我要是认识这样的权贵,还用得着整日为那二两银钱奔波吗?”
“不过,”沈明月眸光中闪过一丝不解,“你为什亲自跟来?之前不是商量好徐铭带兵吗?”
“我……”顾洲将目光放到远处,“自是因为程岳第一次带兵,我不放心。”
他没有说实话,尾音有些发飘,至于为什么非要亲自来,则是因为听到沈明月连夜出征后,一下就担忧起来,他原以为她会跟着徐铭一起出发,不想她竟然跟着义军出发了,义军中人员参差不齐,他担心她的安危。
这一点他没办法说出口,毕经义军是她一手带起来了,她是完全相信义军,只怕他说了她也不会相信。
沈明月又问:“海棠怎么没跟你一起来?”
“她去查裴济。”顾洲的语气有些严肃。
他们之前怀疑裴济是秦王的人,若此事为真,那么他在营州的谋划就要小心些,但他这次离营走的光明正大,随后便有人追杀,现在裴济叛变已确认无疑。
“裴济?就是那个给大营送物资的州牧?”沈明月还记得他,而且对着人印象还不错。
“是,但物资不是他送的,是我威胁他要来的。”
“什么?”沈明月没想到中间还有这么多弯弯绕,“可他就甘心受你威胁?”
“自然不是,当晚邀我赴宴就给我下了药……就是你我在河边散步的那一日。”
沈明月摸摸下巴,“谋害皇子,这可是大罪,啧啧……那裴济倒是胆子大。”
“自然是他背后的主子胆子大,但那药不是一般的药,那药……只会让人出丑,让人误以为是酒后失德。”顾洲不知该如何说,想起那种感受,身上依旧有些不自在。
沈明月拨弄着火堆,细想想那日的事,怪不得那晚海棠回来后很是不悦,也许是跟这家伙酒后失德有关系,沈明月又想到那日之后的事,似乎也明白了一些事,“所以第二日是裴济的人来试探你。”
“是……所以我……抱歉,那日唐突了你……”
顾洲说着,耳廓有些微微发热,犹记得沈明月在自己怀中的感受,那感觉有些奇妙,怀中人浑身紧绷却紧紧地偎着他,双手揪着他的衣衫,但后来看她的样子,好似她自己都没有意识到这一点。
他怕沈明月看出异样,往前挪了半步,背对着她,不让她看到自己局促的表情。
沈明月却只当自己是个旁观者,摇摇头叹息道:“你们活得可真累……”
“生在帝王家,万般不由己。”顾洲目光上移,看向天空。
远处的山顶上还是一片亮堂堂,但日光有些白得不正常,他回望东北方,却见黑云如墨,笼罩天际。
沈明月犹在遐想着历史上的各种夺嫡之争,只听顾洲说了一句:“要下雨了。”
她转头看看天空,深吸了一口气,闻到一股淡淡的泥土气息,又伸手感知一下空气,的确是暴风雨要来了,这草屋的门窗怕是要遮挡一下。
进了屋后见顾洲正想办法修坏掉的门板,她则坐在火塘边,把木棍削尖,穿起鸡腿来烤,这鸡腿用野葱野蒜野花椒腌制过,希望味道能说得过去。
鸡腿刚入火塘,外面天色陡然暗了下来,门板勉强固定在门框上,风见此路不通便又从窗户进来,咆哮着想要吞噬掉屋内的这点温暖。
顾洲从床上拆下一块木板堵到窗户处,彻底断绝了风想吹进来的念头,屋内一下子安静下来,只剩下木柴燃烧发出的噼啪声。
沈明月翻转着鸡腿,屋内的温热让她有些困顿,她已经一天一夜没有休息了,想着吃完鸡腿要好好睡一觉。
“一会儿就能吃了,”她闻了闻鸡腿,香气扑鼻,十分满意地点点头,“还不错。”
暖橙色的火光在沈明月的面庞上浮动,她右手转动着木棍,左手托着腮,眼皮微微下垂,仿佛下一刻阖上沉沉睡去。
顾洲看得有些出神,她终究只是个小女子。
外面狂风肆虐的声音更衬出屋内的静谧,这静谧竟让他感到十分的安心。
自母亲走后,他再也没有过这样的感受。
一个惊雷毫无征兆地响起,半睡的沈明月被惊得猛然一颤,鸡腿掉落在火堆中,之后接连两个更大的雷声,让她闭上双眼紧紧捂住耳朵。
顾洲跨步上前,想抱住她保护她,手伸到半空中却又顿住,之后只捡起了穿着鸡腿的木棍。
但依旧关切地问道:“你怕打雷?”
“嗯,这声音像炮……爆炸,”沈明月深深地点点头,怕他不理解,又加了一句解释,“像爆竹声。”
上一世,她对这声音已经产生了条件反射,以至于来到这个世界这么长时间了,还是久久不能走出来。
顾洲只以为她是紧张口误了,没有深究,还在思忖着刚才为什么会有那样的念头。
“你一天没有休息了,今晚你在床上睡吧。”
“好。”沈明月没有客气,她实在是太累了。
外面的风声越来越紧,越来越骇人,鸡腿还没吃上两口,只见屋顶晃动了两下,还不及二人反应,头顶的茅草突然被风刮走,火塘被吹得火星四散。
赶紧走!这屋子撑不住。
二人快速用被子将物资卷了,匆忙离开草屋,迎着风走了不到五十步,房子轰然倒塌。
看着扬起的烟尘被风卷到半空中,沈明月的心凉了半截,今天晚上要怎样熬过这风刀雨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