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人正是顾洲,他责备徐铭道:“你不好好去养伤,来这里做什么?”
“这点小伤算什么?”徐铭逞强似地动了动胳膊,可疼痛让他忍不住“嘶嘶”了两声。
“都出去!”
顾洲发话后,他身后的两名侍卫放下手中东西,和徐铭一起出去。
沈明月犹在思量刚才的信息,提出了几个要素:第一、黑石沟伏击战大获全胜,第二、顾洲连夜安抚百姓、清理内城,第二、北蛮王子克拉木斯已被陈长生斩首,第三、她们现在在安庆府衙内,相对安全。
也就是说他们这次行动已取得决定性的胜利,可她却一点也高兴不起来,为那些惨死的平民、涂炭的生灵感到无尽的悲悯。
一碗粥送到眼前,顾洲的声音传来:“吃些东西吧。”
沈明月看着碗里的粥,想起那冒着热气的大锅,一块块人肉在里面漂浮着,胃中开始翻腾,又是一阵干呕。
顾洲放下碗轻拍着她的后背,解释道:“这是山泉水煮的,锅灶也都是用得新的,放心。
沈明月摇摇头,“谢谢,我实在是吃不下……现在外面什么情况?”
“北蛮王子被斩首,我担心恐北蛮人反攻复仇,就命军队在城外防守,现在只等朝中援军到来。”
“朝中同意出兵了?”沈明月这句话虽然是询问,却带着一些肯定,战事到这个地步,再不出兵可真就是政府无能了。
顾洲点头默认,没有深说,而是指了指刚带进来的衣服,“这府中没有侍女,伤口是我给你包扎的,但没办法给你换衣服,你自己来吧。”
说罢,又看了她一眼起身出去。
沈明月看看自己,左肩的衣服被剪开,胳膊上缠着绷带,有丝丝缕缕的鲜血渗出,手已被擦干净,但衣衫上仍满是污渍。
她忍着痛简单梳洗、换了衣衫之后,打开了门,顾洲还等在外面。
空气中难闻的味道已经没有了,阳光下地面和绿植上都闪着星星点点的光芒,像是被水冲洗过一遍。
“昨夜下了一场大雨,倒是把城中冲洗了一遍。”顾洲眉头紧蹙,顿了一下,“血渍可以洗掉,但屈辱不可磨灭。”
之后他看着沈明月,说道:“你自己小心些,我还有事先走了。”
沈明月没什么力气,脑袋还有些混沌不清,等到人走远了,才想起没和他道别。
之后她走出府衙,街道上也已打扫干净,到处洒满了消毒的石灰,只有烈火灼烧的痕迹还昭示着这里曾是人间炼狱。
“沈长史!”肖广林的声音传来,“你没事了吧,我们都担心了好久。”
“我没事。”沈明月摇摇头,犹豫着问道:“兄弟们……伤亡如何。”
提到伤亡,她内心愧疚,大家伙跟着她一路走来,她不希望有人伤亡,但又免不了有人伤亡。
“唉!死了几十个兄弟,伤了不少……”肖广林声音低沉下去,双手揣在袖子里,缓和了一下情绪后说道:“这个顾将军够义气,给亡者伤者登记造册,之后还承诺建功德碑、给家属发放抚恤金,还有他之前交代过军队里的人,要保护义军。昨日若没有顾将军带人相救,恐怕咱们都得成蛮人的刀下鬼。”
“诺,你看。”肖广林抬胳膊指了指旁边的铺子,“这些无主的铺子都被利用起来了,顾将军还命军医为百姓看诊,那边是收留的孤儿,那边是孤寡老人……”
说话间却见人们往那处庙宇围拢,二人不明所以也赶过去,只见两个军士押着一人跪在庙前,那人披散着头发,面目灰暗,身上衣衫褴褛,沾满了血污。
正不知这人是谁,身边的一个军士就捡起一块石头向他砸去,“狗贼杨合,通敌叛国。
原来这就是安庆守将杨合。
接着人群一阵骚动,纷纷找东西向杨合砸去,甚至有人想上前去,却被看守之人拦住。
杨合刚刚被人从牢狱中拉出来,一只眼睛已被打到看不清东西,他用仅存的视力环视周围,看着满目苍夷的街道,心中追悔莫及。
他低下头,任凭责骂如潮水般涌向自己,似乎这样便可以减轻自己的罪孽。
顾洲制止了众人的行为,对杨合大声责问:“杨合你可知罪?”
“臣知罪。”
”罪在何处?
杨合缓缓抬起头,“臣罪有三,投敌叛国,负朝廷信任之托付,此为不忠之罪;开城迎敌,置百姓生死于水火,此为不仁之罪;溃军潜逃,弃将士尸骨曝山野,此为不义之罪。不忠不仁不义,三罪并罚,我杨合,罪无可恕!!”
说道最后他情绪激动,几乎是大喊出来,之后动了一下肩膀,想站起身来,可军士却以为他要反抗,压得更紧一些。
顾洲却下令:“放开他。”
杨合起身,却又单膝跪下去,他被北蛮人日夜折磨,已没有多少力气,但最后还咬着牙起身。
“我杨合愧对天地、愧对朝廷、愧对百姓,愿众人以我为戒。”说罢,他抽出一旁军士手中的刀,自刎于众人眼前。
血自颈部喷涌而出,悉数溅在战旗上,染红了“忠义”二字。
接着陈长生命人将杨合的头割下,悬在一旁的高树上,大喊道:“杨合通敌叛国,死有余辜。”
底下众人似大仇得报一般欢呼起来,沈明月却见顾洲一脸凝重,眸光中带着惆怅凝视地上的鲜血,之后扫视人群,在见到她的那一瞬,变得有些惊讶。
她低头闭眼,轻声叹息,这杨合罪不容诛,但这裴济也太会投机取巧了,之前也是北城怯战,此时却像个英雄一般,赚得了一波人心。
“沈明月……”
朱文的声音从耳边传来,沈明月瞥了他一眼,这人怎么还改口,直呼她的名字了?
“朱文?你还活着?”她忍不住调侃了一句。
朱文理了理外袍,轻咳一声,“在下现在是陈将军帐下参军,你该叫朱参军。”
沈明月斜眼打量了他一眼,这小子倒是会钻空子,但若是他投奔的是顾洲或者韩成,她都不会这样看他,偏偏他投靠的是陈长生。
她没有精神与他多说,只问道:“恭喜朱参军高升,我的那些书没丢吧!”
“没丢,回头我就遣人给你送去。”
呸!还遣人,真当自己是碟子菜,沈明月看不惯他这样子,转身就走。
“喂!你什么态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