的确,她还是太年轻,于人情世故上还欠缺很多。
肖广林看着她一脸愁容,心中有些不忍,这个年岁点女子能做到这个份上已是不错了,但他还是打算将自己的想法继续说完。
“还有,刚才跟你说的事,义军中已经有人想返乡了,或许还能赶上种一茬麦子,你看看人家朱文,不也是去找出路了吗?搭上了陈长生,直接当了参军。”
沈明月微微抬头,眼中闪过一丝错愕,之后才恍然大悟,姓朱的这小子原来下了这么大一盘棋。
他曾说过科举之路艰难,所以来到军营中寻找捷径,这恐怕就是他非要进军营的目的,亏他还标榜自己是满腔热血、忧国忧民,真是大言不惭。
而自己竟然被他骗了,真是可恶。
“所以,沈长史,”肖广林顿了一下,认真地说道:“你也该考虑考虑义军的未来了,我老肖是个粗人,不懂得什么大道理,但也看过几出戏、听过几场书,这老百姓起兵有什么好下场?如今义军的责任已经完成了,差不多该解散了,这样对谁都好。”
“解散”那两个字,再一次如尖刺一般扎进了沈明月的心中,若说韩成的话是朝廷官方的意思,那么肖广林这番话则是义军的意思。
难道真的该解散义军了吗?
她立即拒绝了这个念头,她对义军倾注了太多心血,义军是她思想的凝结,是她最满意的作品,怎么能就这样解散,怎么能就这样放弃。
她不甘心!
这几日,她也不是没有想过义军未来的路,她计划将来在义军中实施自愿去留制,愿意留下的接受整编,不愿意留下的就领津贴离开。
这个计划她本来打算等顾洲归来,与他商议后再实施,难道等不到那一天了吗?
沈明月在原地愣了许久,没有注意到肖广林已经走了,人来人往间,她却仿佛自己与这个世界是隔绝的,心也被掏空了一般,孤独寂寞的感觉油然而生。
又到了夕阳西下时分,可阳光依然很耀眼,她揣着满腹心事走上城墙,沿着城墙自西向东缓缓而行。
安庆虽不大,但这这一圈城墙走下来也需要两个时辰,她也不知道为什么要走,也不知道要走到何时,走到何处。
她内心犹如一团乱麻,纠结不清,盘根错节的矛盾将她分裂成两个独立的自我,令她深陷犹豫和彷徨之中,不得解脱。
残日已经落到山影后,满城的房屋都沉在薄暮的光线里,她转身看着余晖将自己的影子拉得很长很长,现在也只有这身影是与自己不离不弃了。
渐渐地,她终于觉得累了,便靠着城墙垛子坐下来,抱着腿将头埋在膝盖间,试着理清混乱的思绪。
她不得不承认,“解散”这两个字已经开始占据她的思想的高地,她能清楚感觉到,这两个字在蚕食着她曾经的坚守。
可是她还是心有不甘!
脚步声响起,沈明月心中一喜。
顾洲?
抬头却见来人是朱文,她便又低下头去。
朱文看着她眼中的目光由期待转为失望,有些疑惑地问道:“你在等人?”
沈明月站起身来,想着也没什么跟他好说的,简单了回答了一句“没有”后继续向前走。
朱文跟了上来,“今天的事,不该感谢我吗?”
沈明月驻足,不满地看回他,“为什么要谢你?”
“若不是我给你们找台阶下,还不知道你们要吃多大亏。”
“你还有没有是非观,这件事本来就是陈长生的兵生出来的事。”
沈明月的语气不太好,看透了这人的真面目,她更加不屑于他的人品。
“你最好还是尊称陈将军。”
沈明月给了他蔑视的眼神,“在我看来,他不配做一名将军。”
“配不配的,人家也在这个位置上,你就要尊重一些,否则对你没好处。”
朱文沉吟了一下继续说道:“沈明月,你有没有想过以后?”
“什么以后?”
“自然是大军归来以后,义军早晚是要解散的,你以后要去哪里?”
接着朱文看了她一眼,补充了一句:“肯定不会再让你留在军中。”
又是这件事,他这肯定沈态度令明月恼火,义军解不解散轮不到他来说三道四,她赌气似地从喉咙中坚定地吐出几个字:“义军不会解散!”
朱文笑着摇摇头:“沈长史不要太固执,这番朝中派来援军可不单单是军士,还有督战史官等人,这些人都是做什么的,想必你心中应该清楚。”
“你手下这些人,说好听了是义军,说不好听了就是一伙难民,若被有心之人利用,说你起兵谋反,也不是不可能的。”
沈明月默默地听着,这些道理她都明白,这个时代毕竟有完备的政治体系,有统一的政府,有完整的政权,不会容许有其它不从属于政府的权利集团出现。
可她不甘心义军就这样草草退场,不甘心义军的功绩就这样被埋没,他们之中的每一个人都值得被铭记。
她没有回答,继续向前走,二人各揣心事,前行了几步后,朱文犹豫着问道:“你……刚才是不是在等大殿下?”